江連橫沉默許久。
說實在的,龍頭瓢把子最忌諱看見這出,手下弟兄看似忠心耿耿,其實卻隱隱有種倒逼就范的意味。
你不答應,回頭讓外人知道了,還得在背后笑話你,說你這龍頭大哥當得小家子氣,手底下的弟兄都這么說了,你都不肯重用,還談什么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更何況,癩子今天剛剛立功。
盡管事情有些蹊蹺,但他的確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逼退了維持會的刁難,不封不賞,何以為信
李正西擔心江連橫抹不開面子,就有心想唱黑臉兒,干脆把癩子喝退出去。
然而,話還沒等說出口,就聽江連橫拍了拍巴掌,連聲贊道:“好!好好好,現在家里有難,最缺的就是像你這樣忠心耿耿,有能耐、有手腕的弟兄,既然你開口了,那我就給你委派個差事吧!”
癩子喜上眉梢,忙說:“東家盡管吩咐!”
“你知不知道,除了小西關、雪街、八卦街那十幾家商鋪以外,我還另有一家砂石廠”
“有點耳聞,但是從來沒去看過。”
江連橫接著說:“最近奉天鬧得厲害,家里人手不夠,都在各處鋪面打點,唯獨那個砂石廠,始終缺人照看,我在城里也不方便走動,有心讓別人過去,我還信不過他們,打從明天開始,你就帶著你那幾個弟兄,去那邊幫我照看照看吧!”
癩子連忙點頭,想了想,又覺得不大對勁兒,便問:“東家,那我不就得出城了嗎”
“放心,廠子里有更房,足夠你們大伙兒住下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那如果維持會再來找茬兒,我不在了,他們能行嗎”
江連橫俯下身子,問:“會下象棋么”
“會!”癩子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那你說,小卒和大車,哪個更重要”
“哦……敢情那砂石廠,對咱江家這么重要吶”
“很重要!”江連橫拍了拍癩子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這事兒可就交給你了,千萬別讓我失望,知道了么”
癩子重重地點了點頭,說:“東家,您就擎好吧!砂石廠要是出了半點岔子,我把腦袋揪下來給您……”
“噓!事以密成,語以泄敗!此事萬萬不可聲張!”
“了然,了然!”
其實,江連橫也并非完全是在誆他。
砂石廠的利潤的確相當可觀,幾乎是無本萬利的買賣,對江家而言,自然是不可或缺的財路。
但在砂石行當中,砂石廠重要么,那些所謂的廠房地皮重要么
不,采砂許可的營業執照才最重要!
癩子不懂這些,只覺得自己受到了重用,就忙不迭地千恩萬謝。
江連橫擺手笑道:“行了,你也抓緊回去準備準備,等過了這陣子,我再給你另尋個差事!”
癩子美了,忙說:“好!東家,那我就先回去了!”
說罷,轉身就走。
“等下——”李正西追過去,一邊朝靈堂撇撇嘴,一邊低聲提醒道,“你小子怎么回事兒,看不見這院子里在干啥嗎”
癩子反應過來,回身請示道:“東家,那我……去給老太太上柱香”
江連橫沒說什么,坐在椅子上抬了抬手,示意請便。
癩子就在西風的引領下,走到靈堂內,從供桌上捏了三炷香出來,像模像樣地拜了拜,這才終于離開了江家宅院。
李正西隨即湊過來,略顯慚愧地說:“哥,癩子他就這樣,真不能重用,要說今天的事兒,我也覺得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