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鐵祝看著商大灰遞到自己嘴邊的那一坨黑乎乎、黏糊糊,散發著一股子焦炭味混合青草汁液的神秘物質,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感覺自己的表情管理,在他這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從未面臨過如此嚴峻的考驗。
“鐵祝哥!來,嘗嘗!俺的‘不忘初心’!”
商大灰的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光輝,那雙被煙熏火燎得只剩倆白眼球的眼睛里,充滿了期待與驕傲。那神情,仿佛他遞過來的不是一坨狗都不吃的玩意兒,而是米其林餐廳的鎮店之寶,是能讓人立地飛升的仙丹。
禮鐵祝的嘴角抽了抽,他用盡了畢生的修養,才沒把“滾犢子”三個字從牙縫里擠出來。
我滴媽呀,這玩意兒……確定不是從哪個煉丹爐里扒拉出來的失敗品?
他管這叫“不忘初心”?
這初心怕不是想毒死我……
他看著眼前這個哭過笑過、折騰得跟個剛從煙囪里爬出來的傻大個兒,心里那股子又酸又暖的感覺,更濃了。
這幫“犟眼子”,真是讓人沒招。
他們用最笨拙的方式,給了金卡那套“得到即虛無”的陰間哲學,一記響亮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大耳光。
眾人沿著這片被他們自己搞得烏煙瘴氣的草原繼續前進,氣氛卻前所未有的輕松。
姜白龍一邊走,一邊回味著自己腳踩葡萄時那酸爽的觸感。雖然他悄悄嘗了一口,那玩意兒能把隔夜飯都酸出來,但他覺得,那比他喝過的任何瓊漿玉液都夠勁兒。那是他自己踩出來的,每一滴酸水里,都蘊含著他親腳的勞動與創造。
沈狐則心不在焉地擺弄著頭上那個歪七扭八的草環,時不時還對著路邊的水洼照一照,嘴角掛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這玩意兒是丑,但丑得獨一無二,是她親手編的。
聞家姐妹倆,一路上都在用石頭敲敲打打,試圖把那稀碎的“工地噪音二重奏”變得更和諧一點。雖然成果寥寥,但兩人樂此不疲,甚至開始用這噪音給彼此哼歌伴奏。
整個隊伍,都沉浸在一種“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樸素快樂里。
他們終于明白,這世界上,有一種快樂,是別人無論如何也剝奪不走的。
那就是從無到有,親手創造的“成就感”。
哪怕創造出來的,是一坨狗都不吃的“不忘初心”。
可就在這股快活的空氣中,前方的景象,卻像一盆冰水,兜頭蓋臉地澆了下來。
一座破敗的賭場,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草原的盡頭。
那賭場像是被歲月啃噬過的骨架,墻皮剝落,窗戶洞開,門口那塊曾經金碧輝煌的招牌,如今只剩下幾個褪了色的殘字,在風中搖搖欲墜,發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像是在訴說著無盡的悲涼。
真正讓眾人頭皮發麻的,不是賭場的破敗。
而是賭場門口,坐著的那一排排人。
他們衣衫襤褸,形銷骨立,眼神空洞得像是兩個黑窟窿。他們就那么靜靜地坐著,或者躺著,對周圍那些被污染了的、散發著化學氣味的美食美酒視而不見。
那些食物,雖然味道惡心,但起碼外形還是誘人的。可這些人,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他們就像一排排被風干了的尸體,唯一能證明他們還活著的,是胸口那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起伏。
“他們……是什么人?”黃北北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商燕燕的胳膊。
這場景,比之前看到任何妖魔鬼怪都讓人瘆得慌。
那是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無聲的恐怖。是一種生命被抽干了所有色彩后,只剩下的灰白。
沈狐,不,是沈瑩瑩,此刻她的臉色比井星還要蒼白。她看著那些“活死人”,嬌小的身軀微微發抖。
“他們……曾經都是億萬富豪。”
沈瑩兇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這些人,當年都是跺一跺腳,一方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他們什么都擁有過,金錢、美女、權力……但他們都沉迷于這里。”
沈瑩瑩指著那座破敗的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