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鐵祝說:“走吧。白龍兄弟,還在天上看著咱們呢。”
這話像是一把溫和的,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推了眾人一把。
是啊,得走。
人死不能復生,但活著的人,路還得往下蹚。
金牛宮已經塌成了一片廢墟,但后花園那片地兒,因為離得遠,倒是還算完整。
商大灰沒用鏟子,直接掄起他的開山神斧,吭哧吭哧就在花園中央,刨了個一米見方的坑。動作粗獷,力道卻控制得極好,刨出來的土都整整齊齊碼在一邊,沒糟蹋旁邊一朵無名的小花。
沒有棺材,也沒有墓碑。
商燕燕和姜小奴整理了一些姜白龍生前與金陽戰斗中留下的一些痕跡,比如劃落的衣角,掉落的碎片等,把它們收拾好,再輕輕地,放入土坑之中。
這就是姜白龍的衣冠冢了。
沒有哀樂,沒有鞭炮,更沒有哭天搶地的儀式。
一群人,就這么圍著個土坑,大眼瞪小眼。
氣氛沉悶得能擰出水來。
最后還是禮鐵祝,這個平日里最不愛咋呼的老實人,清了清嗓子,站了出來。
他憋了半天,一張臉漲得通紅,想說點啥有水平的悼詞,結果就擠出來一句大實話。
“那個……白龍哥……你放心走哈。”
“家里頭……有我們呢。”
“你媳婦,就是我們親嫂子和親弟妹。你妹子,就是我們親妹子。以后誰要是敢欺負她們一根頭發,我……我們大伙兒,肯定不能答應。”
“你……你在那邊,占好座兒,多整點硬菜,等我們忙活完這邊的事兒,就過去找你……到時候,咱們再喝。”
說完,他自己先繃不住了,扭過頭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商大灰這個鐵塔一樣的漢子,眼圈紅得像兔子,甕聲甕氣地接了一句:“對!到時候俺請客!管夠!”
眾人沒再說話,默默地,開始往坑里填土。
一捧,又一捧。
像是要把所有的悲傷,都一起埋進去。
……
夜,深了。
地獄的夜,沒有月亮,只有天上那顆新生的“天龍座”,散發著清冷又溫柔的白光,像一只永遠不會閉上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這片狼藉的大地。
眾人各自找地方休息了。
連日的苦戰,再加上這巨大的情感沖擊,所有人都已經到了極限。
井星靠在一根斷柱上,手里拿著他的星光扇,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人生,還是在單純地發呆。
商大灰和姜小奴夫妻倆依偎在一起,商大灰睡得像頭死豬,呼嚕打得山響,一只胳膊卻還死死地護著自己的媳婦,哪怕在夢里,也沒忘了自己的擔當。
只有商燕燕,一個人,抱著那個“龍口酒瓶”,坐在花園的邊緣。
她沒哭,也沒鬧。
就那么安安靜靜地坐著,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塑。
她摩挲著冰冷的瓶身,那上面,仿佛還殘留著姜白龍的體溫和獨有的,混合著淡淡酒氣與劣質發膠的味道。
她擰開了瓶蓋。
一股濃郁的,帶著點辛辣的酒香,撲面而來。
這酒,是姜白龍的命。
也是他的……尿性。
商燕燕的思緒,就像被這股酒氣勾著,一下子,飄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候,他們倆,還不是什么勇闖地獄的英雄好漢,也不是什么團隊里的核心成員。
他們只是東北天城市里,一對最普通不過的,窮得叮當響的小情侶。
住在火車站附近,一個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那屋子,冬天漏風,夏天漏雨,墻皮一碰就往下掉渣,隔壁大哥打呼嚕的聲音,聽得比自己心跳都清楚。
可那時候,真好啊。
商燕燕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一碗泡面。
康帥傅紅燒牛肉面,袋裝的,一塊五一袋。
那是他們發了工資前,最奢侈的晚餐。
每次,姜白龍都把面餅煮得爛爛的,臥上一個雞蛋,然后連鍋端到她面前。
“媳婦兒,快吃,趁熱乎。”
他總是這么說,然后自己端著那個空了的調料包,去接鍋里剩下的,那點帶著油星子的面湯,吸溜吸溜,喝得比誰都香。
商燕燕分一半面給他,他死活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