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受的是仁君、德政的教導,父皇的鐵血手段讓他感到一種本能的沖擊。
獨孤帝緩緩轉過身。燭光跳躍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看透世事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沒有立刻回答太子的問題,而是走到御案旁,拿起一份沾著朱砂印記的奏報,隨意翻看著。
“鳴兒,”獨孤帝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卻帶著千鈞之力,“你可知,為父坐在這把龍椅上,每日批閱奏章,看到的都是什么?”
獨孤鳴抬起頭,有些茫然。
“是奏報?是政事?是民生?”獨孤帝自問自答,搖了搖頭,“是刀光劍影,是人心叵測,是暗流洶涌!”
他將那份奏報輕輕丟回案上,目光如炬地看向太子,“你看陳榮,他貪墨的僅僅是軍餉嗎?他是在蛀空大周的根基!他結黨營私,構陷忠良,是在動搖朝廷的柱石!他私通外藩,意圖謀逆,是在掘我獨孤氏江山的墳墓!”
獨孤帝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入獨孤鳴的心底。
“至于宇文泰……”獨孤帝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復雜,“他識大體,知進退,主動請辭,保全了家族,也給了朕和新朝體面。
這是他的智慧。但是鳴兒,若他不走呢?一個歷經三朝、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兒子掌兵、女婿近侍的老臣,如同一棵根系盤踞整個宮苑的大樹。
今日他或許無害,明日呢?新君登基,根基未穩之時,這樣一棵大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一種潛在的……威脅。
他可能無心,但他的存在,就可能成為他人攀附的旗幟,成為掣肘新君的障礙!”
獨孤鳴心頭劇震,父皇從未如此直白地剖析過帝王心術中的冷酷考量。
“你問朕是否太過?”獨孤帝走到獨孤鳴面前,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入他眼底,“坐在君王的位置上,考慮的不是個人的喜好,不是一時的仁慈,甚至不是表面的安穩!
朕考慮的,是大周的未來!是獨孤氏江山的萬世基業!是這片土地上億萬黎民的福祉!”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任何能威脅到這基業的人,任何能動搖這江山的人,無論他是顯赫一時的權臣,還是看似無害的隱患,都必須被清除!
或如陳榮,雷霆手段,明正典刑,震懾宵小;或如宇文泰,體面退場,各得其所。沒有第三條路!”
獨孤帝的手重重按在御案上,那力道讓案上的筆架都微微顫動:“鳴兒,你要記住,帝王之心,容不得半分婦人之仁!
今日對叛逆的些許憐憫,明日就可能化作刺向大周心臟的利刃!今日對隱患的優柔寡斷,明日就可能釀成顛覆社稷的滔天巨禍!
朕揮下的刀,流的血,不是為了朕自己,是為了給你,給未來的大周天子,留下一個干凈、穩固、無人敢輕易覬覦的江山!”
他凝視著兒子震驚而逐漸明悟的眼神,語氣放緩,卻更加深沉:“安寧?朝廷的安寧從來不是靠退讓和仁慈換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