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照亮了那本奏折草稿。在微弱的燭光下,朱紅的批字若隱若現,仿佛在訴說著它背后的故事。
那四個字——“悉聽卿議”,在燭火的映照下,透露出一種神秘而莊重的氣息。
窗外冬雨淅瀝,敲打著庭院里幾近落盡的銀杏。
宇文泰裹著一件半舊的狐裘,坐在圈椅里,臉色比前幾日更顯灰敗,唯有眼神依舊沉淀著經年的銳利與洞察。
他面前站著新任宰相蕭謹言,一身深紫官袍尚未換下,顯然是剛下朝便匆匆趕來。
“謹言啊,”宇文泰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以后……該是老夫叫你一聲蕭相了。”語氣里帶著一絲調侃,更多的卻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蕭謹言依言坐下,姿態依舊恭敬:“老大人言重了。無論謹言身居何位,您永遠是謹言的恩師、長輩。”
宇文泰擺擺手,目光落在蕭謹言年輕而沉穩的臉上,仿佛要穿透那層宰相的威儀,看到其本心:“虛禮就不必了。老夫明日便要啟程歸鄉,此一去,山高水長,怕是……再難回這京城了。臨走前,有幾句話,想托付于你。”
他咳嗽了兩聲,接過老管家遞上的溫茶潤了潤喉,再開口時,語氣變得異常鄭重,帶著一個父親最深的牽掛:
“瓊兒(宇文瓊,蕭謹騰之妻),自小被我嬌慣,性子是直率了些,心思也單純,不似這京城里的婦人,懂得那些彎彎繞繞,八面玲瓏。”
他直視著蕭謹言的眼睛,“她嫁與你弟,是她的福分,也是老夫……當初的一點私心。如今你位極人臣,身系社稷,府中往來,皆是權貴,朝堂之上,更是步步驚心。老夫不求她能為你在權柄上添磚加瓦,只求你……”
宇文泰頓了頓,眼中流露出近乎懇求的神色:
“只求你,看在你我同朝一場,看在她對你曾經一片赤誠的份上,好好的待她。護她周全,莫讓她卷入那些不該她知曉的風波里。
她不懂那些機鋒暗斗,也受不得那些委屈。若她言語有失,行事不妥之處,你……多擔待些,私下里讓寶兒教導便是,莫要讓她在人前難堪,
謹騰作為將軍,肯定會隨圣上去北方打仗,何時回來還不知道,給她一方清凈安寧的后院,讓她能……平安喜樂地度日。這,便是老夫……這個做父親的,最后一點念想了。”
這番話,從一個曾經權傾朝野的三朝元老口中說出,帶著卸下所有光環后的蒼涼與純粹。
他不再是太宰,只是一個即將遠離、心系女兒安危的老父親。他將女兒最脆弱、最需要保護的一面,毫無保留地攤開在了這位手握重權的新相面前。
蕭謹言神情肅然,起身對著宇文泰深深一揖,語氣斬釘截鐵:“宇文大人放心!謹言在此立誓,瓊兒是我的弟妹,無論謹言身處何位,必當護她周全,不讓她受半分委屈驚擾!”
宇文泰看著蕭謹言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誠,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疲憊而欣慰的笑意:“好……好……有你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