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大都督此策,實乃老成謀國之上策。”楊襲古撫須微笑,眼中滿是贊賞。
但隨即神色轉為凝重的說道:“然吐蕃確非易與之敵。其幅員遼闊,帶甲數十萬,更兼有高原天險,易守難攻,實難對付。”
林昊對此早有深思熟慮,他指著輿圖深入的分析道:
“吐蕃強則強矣,然其國體實為松散的部落聯盟。如今的吐蕃處于其第三十七任贊普赤松德贊的統治之下,此人算是一代英主。
自松贊干布以降,吐蕃吸收大唐文化,日益壯大,東擊大唐,西抗大食,北奪河西隴右西域,甚至一度攻入長安,其實力絕不可用后世之眼光小覷。”
“然其最大優勢在于其所處之高原,”林昊的手指劃過輿圖上那片廣袤的吐蕃勢力區域說道:
“高原天險賦予了吐蕃充足的戰略縱深,高聳的群山與致命的高原反應,成為了護佑其腹地的天然屏障。”
“昔日大唐能遣精兵直搗突厥王庭,卻對吐蕃此法難行,薛仁貴大將軍大非川之敗,敗因復雜,然唐軍輕銳倍道,由平原貿然急速推進至高原地區,缺乏適應時間,體力消耗巨大,導致戰斗力銳減,乃是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林昊目光銳利,點出吐蕃的內在弱點:
“其內部并非鐵板一塊,因佛教‘頓漸之爭’,漢僧摩訶衍那所倡‘頓門派’與天竺僧蓮花戒所持‘漸門派’勢同水火,兩派門徒及其背后支持的貴族爭斗不休。”
“據說爭論最激烈時,蓮花戒甚至被摩訶衍那的弟子所傷,受此牽連,信奉不同的吐蕃貴胄們也暗斗不止。”
“吐蕃贊普實為部落聯盟之首,若能帶其掠奪獲利,則諸部景從,若然不然,則號令難行。”
吐蕃是相對松散的部落聯盟,贊普只是部落聯盟的首領,你要是能帶著大家伙兒搶到東西發財,那大家伙兒就聽你的,要不然就呵呵了。
眼看著吐蕃就要陷入內亂了,誰知道大唐自己卻先亂了起來,安史之亂讓疲于應付的赤松德贊大喜過望,連忙趁著這個機會攻打大唐,拿下了隴右,截斷了西域和中原的聯系,然后又趁著長安空虛攻破了長安。
然后揮兵南下擊敗天竺,又在西域將大唐兩大都護府打得落花流水,經過了這一系列戰爭,吐蕃成為了東至今陜西、甘肅交界處以及大渡河流域,南至印度中部恒河一帶,西至帕米爾高原,北至天山的強大帝國。
“然其部落聯盟之根基,決定了其難以長久凝聚全力。且其內部‘頓漸之爭’未息,矛盾猶存。此正是我可利用之機。”
林昊最終總結道:“故我大唐若想克復河西,必不能求速勝,當效哥舒翰將軍舊策,筑壘推進,穩扎穩打,并善用西域諸部之力,方為上策。”
而回鶻與吐蕃邊境接壤甚廣,從西邊的龜茲以西以天山為界,與吐蕃、葛邏祿相鄰,向東則有安西、北庭作為緩沖,至伊州再度接壤。
更重要的是,吐蕃據有河西走廊,而回鶻則控制著河西走廊以北直至大唐朔方節度使、靈州一帶的廣闊地域。
因此,頡于伽斯欲攻吐蕃,有兩個方向:
一是回頭向西,去龜茲那邊攻打吐蕃和葛邏祿聯軍,但道路遙遠且復雜,這種邊緣地帶對回鶻而言,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可惜。
二是繼續沿著現在的道路向東,攻打伊州西南的瓜州和沙州。
顯然,東進攻擊沙州、瓜州,直指河西走廊要害,距離更近,戰略意義更大,成為其必然選擇。
這也正與林昊、楊襲古意圖東歸大唐的最終目標不謀而合。
······
休整完畢,聯軍再次開拔,而這次的目標直指沙州(敦煌)!
沙州靠近敦煌,附近有大井澤以及甘泉水作為水源,是沙海之中少數能養活人的地方,所以也就成了河西走廊的關鍵節點,但凡要從大唐進入西域的,就必須路過沙州。
然而,從伊州至沙州,需穿越令人聞之色變的“八百里瀚海”——莫賀延磧。
此地“長八百里,古曰沙河,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復無水草”,是考驗統帥后勤組織能力、行軍紀律和意志的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