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得重將身子向后一靠,雙眼盯著頭頂的房梁:“如今俺在這里,想回臨潢府助戰遮莫也是晚了。”站著的長子終是忍不住:“爹,那俺們不如還是回南京道吧。”
看耶律得重仍是閉嘴沒說話,上前兩步:“爹,咱們在南京道日久,那邊兵源也足,比之上京這邊被齊兵打垮了兵心士氣的人來說,南京道那邊的士卒還可一用,況且恁和三司使曹相公交情也好,他也會樂意助恁的。”
耶律得重張開眼,視線向著自己兒子那邊轉去耶律宗云抓抓臉頰:“再者,爹回南京道也可以號令各道盡快勤王不是?比之在此處干等著要強的多。”
立在地上的青銅燈柱鏡面反射著燭火的光線,將他有些頹喪的身影映在墻上,耶律得重忍不住坐直身子,他頭上的傷一陣陣傳來刺痛的感覺,總感覺那個包在噔噔跳著。
對于兒子的提議,他還是有幾分心動,畢竟上京道的士卒常年與金、齊兩國征戰,確實不堪大用,反而是遼東來的怨軍還有幾分樣子,若是回南京道練出一支兵來,會不會……
“今夜就先如此吧,天晚了,你也去睡。”
耶律得重說了一句,站立的長子眼珠子動一下,看著他頭上的傷處,垂下眼簾:“爹你也早些休息,還傷著……想事情也不太好。”
“知道了,恁地多廢話。”耶律得重沒好氣的揮手做驅趕狀:“知道傷著俺不好也不知道下手輕些,一個兩個都是混賬小子。”
耶律宗云嘿嘿一笑,撓撓頭,向他施了一禮隨后告退出去,只留下耶律得重看著燈火閉目想了一會兒,方才起身出去。
……
同一片天空下。
降圣州,永安城。
一道人影站在城墻上,耶律余暏穿著新買的衣衫望著北面的方向,夜風刮起時,衣袂發出一陣聲響,身后光頭、面容丑惡的丑和尚上前一步:“祥穩,夜里風大,還是先回屋吧。”
“沒那心情。”耶律余暏搖搖頭,轉頭看眼后方黑漆漆的街道:“齊軍已經突破徽州一線拿下龍化州,怕是很快就要兵進長寧,屆時臨潢府前就是一片坦途了。”
“祥穩,恁不是很厭惡圣上嗎?”丑和尚看著他,抓了抓光禿禿的腦袋,月光灑下,油乎乎的頭皮反射著些許的光亮,倒不是他不想留發,實在是他覺得自己這名字在妨他,導致自少年時起就成了那些廟里的一員。
“俺厭惡圣上,跟俺憂心社稷有何關聯?”耶律余暏瞥他一眼,看著這大汗撓頭,轉過身向樓下走著:“陛下是陛下,大遼是大遼,俺是恨不得陛下倒霉,但是俺想要大遼千秋萬代。”
“……祥穩。”丑和尚四處看看,身后兩三名親兵隨同,最近的外人也在六七丈外面向城外站著:“人多口雜,恁還是慎言的好。”
“你當他不知道?”耶律余暏嗤之以鼻:“滿朝文武誰不知俺在遼東投靠過高永昌,誰又能把俺怎么樣了?把心放肚子里,咱們那位陛下知俺甚深,俺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謀反的話,他是不會當回事的,甚至留著俺來表現他的容人之量。”
丑和尚低頭之際,前方穿著戰靴的腳踏在向下的階梯上:“只是如今也不能任由他在獵場逍遙了,看朝廷這架勢,求援的書信與戰敗的消息定然是被人隱瞞下來了,俺們還是快些北上回去臨潢府,總不能真讓齊人將咱們的皇帝給掠了去,到時不光是他一人丟面子,也是俺們大遼所承受不起的羞辱,真要換個皇帝,也是俺來做這事。”
“俺就這一身武藝還拿的出手。”丑和尚拍著胸口,“砰砰”作響:“祥穩你怎說,俺就怎干。”
耶律余暏有些愁苦的臉上露出笑容,輕輕點了下頭。
黑夜里傳來幾聲犬吠,有戰馬小跑的聲音一路向著城內而去。
翌日,永安城內奔出十數騎,有三千人從軍營中開出,一路跟著前往北面上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