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韓奐被親衛簇擁著登上城樓,他換下了染血的甲胄,換上了一身常服。
他臉上與身上的血污已經洗凈,卻掩不住眼底深深的疲憊和一絲揮之不去的不安。
這不安,來自趙國的背叛,趙恬的瘋狂。
也來自見證了秦國的強大后,對六國未來的擔憂。
他來到王翦跟前,拱手一禮。
那姿態間,依舊帶著韓國太子的矜持,聲音卻有些沙啞道:
“將軍援手之恩,韓奐銘記。如今事了,奐必須立即歸國,將真相帶回韓國。”
“也要向世人公布趙恬、趙渴勾結僵族、禍亂人間的真相!”
王翦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銳利如刀,直刺韓奐心底。
他聲音低沉,帶著戰場磨礪出的金石之音,道:
“真相?太子奐,你以為,你口中的‘真相’,能活著傳回韓國?傳遍六國?”
韓奐心頭猛地一跳,臉上強作鎮定,袖中的手卻已攥緊道:
“將軍此言何意?莫非秦國要強留我等不成?”
他與周圍的親衛,同時緊張起來。
現在,他們幾萬人的命,全都在王翦一念之間。
“強留?”
王翦嘴角扯起一絲冷硬的弧度,似笑非笑地道
“我大秦行的是堂堂正正之師,不屑此等宵小手段。”
他向前一步,逼近韓奐,玄甲在日光下泛著幽冷的光,無形的壓力讓韓奐幾乎窒息,道:
“太子奐,那些將趙恬推上聯軍帥位、默許其以‘辟谷仙丹’行尸煞之毒。”
“甚至可能與永寂尸庭有所勾連的‘仙神’們,他們會讓爾等知曉真相的人,活著回到故土嗎?”
王翦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狠狠鑿進韓奐的耳中。
“太子奐,你活著回去,趙國必亡!六國聯盟頃刻瓦解!”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們,恐怕不能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還是爾等認為,此事只是趙恬趙渴獨走,仙神全然不知他們與永寂尸庭勾結?”
韓奐幾乎是想本能地點頭。
仙神庇護凡人,仙神與永寂尸庭那些邪祟勢不兩立,仙神怎么可能默許趙恬的行為?
一定是仙神不知道。
但話到嘴邊,他又說不出口。
六國人,天天聽到的就是仙神無所不知,仙神無所不能。
既然無所不知,為何不知趙恬勾結永寂尸庭?
既然無所不能,為何不阻止趙恬將百萬大軍煉化成僵的陰謀?
是不知?還是明知而默許?
是不能?還是放任而為?
韓奐不敢去想,不能去想。
更不能開口說出來。
王翦看著沉默的韓奐,淡淡道:“太子奐,留國秦國,是爾等唯一的活路。”
“只遣信使,攜趙恬、趙渴頭顱及部分證據歸國陳情,此乃萬全之策。”
“只有待真相已經傳遍六國,仙神才不會再對爾等動手。”
“到那時,再讓韓王遣使接你歸國,亦無不可。”
“留在秦國?”
韓奐瞬間后退一步,臉上血色褪盡。
他擔心仙神殺人滅口不假。
但他更怕秦國,更怕一旦留在秦國,他的儲君之位不保。
除了秦國,哪國會把一個當過質子的人,立為儲君,還讓其繼位?
誰不擔心那當過質子的人,其實已經變成了對方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