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府碼頭比張平安印象中好像小了許多。
從前覺得碼頭上停靠的大船都特別宏偉壯闊。
但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比臨安和京城是差遠了。
甚至有些臟兮兮的凌亂感,因為天熱,氣味也并不好聞,帶著種腥氣和潮氣。
“這就到老家了?”張老大站在一邊有種不真實感,嘴里喃喃道。
“是啊,到家了!”張老二嘆息道,眼眶微微濕潤。
“這碼頭從前感覺挺大的,怎么現在看著又臟又破!”,張老三四處打量后,對張老二道。
“一直這樣,沒怎么變過,是我們出去后見的多了,眼界寬了,可不就瞧不上這府城的碼頭了嘛!”張老二笑道。
張氏和張老頭被幾個孫子扶著,打量著四周,眼里有激動有恍惚,半晌后,張氏才道:“唉,總算是落葉歸根啦,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我覺得挺好!”
曾孫輩的多數都是在臨安出生的,見慣了大都城的繁華和熱鬧,自然一下子也很難習慣鄂州府。
尤其是小魚兒,一向嬌氣的很,還有珠珠幾個女孩兒,默默用帕子捂了捂鼻子。
倒沒說出什么難聽的嫌棄抱怨的話,可見平日家教還是好的。
眾人憶往昔艱苦時光,你一言我一語的還沒說完,突然被遠處一道充滿笑意和恭維的聲音打斷:“哎呀呀,張大人,劉大人,你們可讓我好找啊,有失遠迎,實在有失遠迎,一會兒我自罰三杯啊!”
說著,此人又吩咐手下人上前幫忙拿行李等,熱情非常。
張平安見此倒沒太驚訝,他作為二品文官,大姐夫作為四品武官,回鄉時,途經的地方官員,如知州、通判等,確實需要按照禮制,率屬官前來迎接和接待,并安排到驛館歇息。
今日前來迎接的人便是鄂州府知府杜載清,年約三十出頭的樣子,五官端正,收拾的干凈利落。
不同于一般官員中年發福的樣子,顯得十分清朗。
若語氣不那么曲意逢迎的話,光看外形,是很符合當下老百姓對清官的印象的。
杜載清看到劉三郎時明顯嚇了一跳,隨后很快調整好表情,恭維道:“劉大人果然如傳言中一樣,天生威武過人,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啊,久仰久仰!”
“杜大人客氣了!”劉三郎拱拱手回禮。
“唉呀,咱們就別在這兒干站著了,來來來,上馬車,先去府衙那邊,幫諸位接風洗塵”,杜載清寒暄幾句過后,看眾人面色有些疲憊,便很有眼色的沒再繼續,邀請眾人趕緊上車。
張平安品級比他高太多,自然無需太迎合他,端著些就是了。
只是在上馬車的時候,還是故作無意的往杜載清身后跟著的那群官員里又再仔細看了看。
結果,還真沒看錯,的確有一故人。
張平安有預感,從他回到府城開始,他應該陸陸續續能遇到不少從前的老熟人了。
也不知大家都過得如何。
曾經對方看起來面目可憎的地方,現在想想,其實也是人之常情,誰讓人家會投胎呢!
至少他對自己還是不錯的。
此時,譚耀麒站在迎接的屬官隊伍中,心情的確是復雜難言的。
以前跟在自己身后拍馬屁的小弟都混成二品大官了,自己卻還在七品小官的位置上蠅營狗茍。
這落差之大,的確需要時間消化。
之前他還有些猶疑,懷疑是同名同姓,覺得不可能這么巧。
現在親眼見到后,他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嫉妒更是難免的。
但他經歷過這么多年生活的毒打,早已學會做人,知道收斂自己的情緒,為人處事上也比從前強了不知多少倍。
此時當然不會把這種嫉妒的情緒表現出來。
更沒有貿然當著一群同僚的面上前相認,稱兄道弟。
只想著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對方的態度再說。
若對方有拉拔之意,他肯定要打蛇隨棍上,緊緊攀住這段關系。
若對方裝失憶,不認識他,他也不會腆著臉上去討人嫌。
對這種大官,就算討好不了,也絕對不要惹人厭煩了!
心中拐過這十七八個心思后,譚耀麒不動聲色的跟在隊伍中一道去了府衙。
為了討好張平安,杜載清在宴席上還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菜色看起來簡單,但實際用料都很珍貴。
光這一頓飯,恐怕就要頂三代同堂的普通老百姓一家,兩三年的生活開銷。
考慮到有小孩子和女眷,席間并沒有歌舞助興,但絲竹之聲少不了。
席間敬酒時,劉三郎也認出譚耀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