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耿照看得一愣,不禁脫口而出,這一刀便再也出不了手。呆得片刻,院里微風輕揚,將下半截木柴吹得像重菊般四散開倒,稀哩嘩啦的吹下了石砧。
七叔低頭哼笑,轉身走進屋里。
“進來吧!我早說了,你這兩個月里若少拿柴刀,只怕還不如他。”
耿照不覺微笑,取薄被替木雞叔叔蓋好下身,也隨七叔進了屋里。
“喏,你瞧瞧。”
七叔取出一只烏木長匣,隨手翻開匣蓋。匣中的黃襯上置著一柄紅鞘長劍,鞘寬三指,長近四尺,黃銅吞口、鳥翼劍鍔,形制十分樸拙。耿照捧過木匣,不覺蹙眉:“七叔,這劍……好沉!”
七叔不置可否,微哼一聲:“拔出來瞧瞧。”
耿照求之不得,小心翼翼捧劍出匣,鏘啷一聲龍吟,屋里頓時亮起一泓秋水。那劍劍刃甚厚,劍身從劍鍔朝鋒刃縮窄,吞鞘處原有三指幅寬,到了劍尖剩不到兩指,顯然劍的主人擅長擊刺,才有這樣的特殊要求。
他提勁輕揮幾下,誰知劍刃晃也不晃,竟連一絲風聲也無。
“真是好剛的一把劍!”耿照贊嘆:“七叔,這劍若不開鋒,拿來當九節鋼鞭也使得。是誰用這么重的劍器?”
七叔冷笑:“這便是橫疏影讓你來拿的玩意兒了。好個潑辣的娘兒們!叫什么來著?”耿照聽得矯舌不下,呆了片刻,才訥訥地回話:“叫……叫染紅霞,外號“萬里楓江”,是水月停軒的二掌院。這……這是她要的兵器?”
兩人對看半晌,七叔“噗”的一聲,忍不住哈哈大笑,使勁搧了他后腦勺一記。
“快去斷腸湖罷,傻小子!這么惡的婆娘,當心她一使怪力,摘了你的腦袋!”
◇◇◇
東海湖陰城斷腸湖畔,水月停軒
耿照坐在偏廳里,貯著四尺重劍的烏木長匣不敢離身,匣外裹的赭紅布巾就跟他周身的衣衫一樣,早被一路不停的急雨打濕。領著耿照進門的老仆婦雖然替他沏了熱茶,也給他一條陳舊的白棉布巾擦拭衣發,但耿照一人坐在這傳說中的“男人禁地”里,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某種奇妙的違和感,就跟浸透衣衫的濕冷寒意一樣揮之不去,零零落落地沾上了他。
耿照以為,那是因為自己太過緊張的緣故。
東海四大劍門中,水月停軒是唯一專收女徒的門派。從前在鑄煉房見習的時候,水月停軒是這一大票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最喜歡的話題,大伙兒想象水月門下都是一個個嬌嫩婀娜、巧笑倩兮的美麗少女,總是聊著聊著就猥崽曖昧的笑成了一片,尤其洗澡的時候聊得最起勁……
時光飛逝,耿照已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了,這些日子經過前堂執敬司的歷練,漸漸懂了點人情世故,不再天真的以為水月停軒里藏著一個活色生香的女兒國。
事實上,水月門里規范甚嚴,外客無論男女,都只能進到前廳而已,距離門人生活、習藝的水上莊園還有大段距離,連窺視都不可得。耿照奉命來過斷腸湖幾回,雖然都是在大門外交割糧秣物資一類,對水月門規也略有耳聞;被招待到門廳里來,這倒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