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耿照合挑的非是香積廚內的執役僧,而是一名長相清秀的小和尚,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氣質、容色與半路剃頭的雜工全然不像,應是寺中正傳。他身形修長,膀子卻沒甚氣力,明明重量已多由耿照承擔,還沒邁步走出庫房,他已扛得臉色煞白,氣喘吁吁。
恒如冷眼一睨,哼道:“一德,你慶如師叔呢?怎到現在還沒看到人?”
被喚作“一德”的小和尚低道:“回……回師伯的話,弟子不知。”不知是不堪負重抑或畏懼師伯,短短兩句應得支離破碎,上氣不接下氣。
恒如冷笑:“同住一院你也不知道哇?那沒說的,只好勞煩你幫個忙,做一回挑夫了。”一德不敢反口,低聲道:“弟……弟子自當盡力。”
恒如似有意再壓他片刻,訓誡四人:“這禮物的主兒,乃是本寺法性院的首座顯義大和尚,他老人家動一動指掌,全寺怕要翻得幾翻。他老人家的臉面,便是本寺的臉面,誰要是讓他老人家在貴客面前失了面子,幾條命都不夠陪!”
眾人唯唯稱是,抬著禮物出了庫房,浩浩蕩蕩地來到法性院。
院門之外,立著一名魁梧昂藏、濃眉鷹目的壯年僧人,身旁有六七名身穿木蘭僧衣的弟子簇擁,益發凸顯他的高大結實,強健的體魄幾欲鼓破織著金絡的大紅褂子,緊繃的袈裟上浮出虬勁的肌肉線條。
顯義大和尚蓄著修剪齊整的燕髭,肌膚黝黑如鐵,合什站立的姿態猶如一桿精鐵鑄就的獨腳銅人。
他瞥了行禮的恒如一眼,低聲道:“慶如呢?”聲音沉如磨鐵,音浪的余震仿佛都在喉間腹里滾動。“啟稟師父,慶如師弟尚未出現。”恒如恭謹地回答,眉目間平平淡淡的不見喜怒。
“晚點再找找。”顯義大和尚道。
“是!弟子遵命。”
山門外一陣螺角聲起,低嗚嗚地吹了進來。
顯義大和尚濃眉一動:“貴客來了!”巨靈神似的粗壯長腿跨出院門,率領眾弟子一齊列隊迎接。耿照也退到一旁,還未放下肩上的大紅木匣,門外知客僧扯開宏亮的嗓門悠悠唱名,卻嚇得他魂飛魄散:
“東海道臬臺司衙門、經略使遲鳳鈞遲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迎大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