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冥途會過無數高手,那灰袍老僧動作之快,實是平生僅見,就算聶冥途全盛之際,也明白自己絕無勝算,一時惡膽橫生:“不趁此時殺之,哪天再撞著這名鼠衣禿驢,豈非便是老子的末日?”伸手往地面一撐,凌空探爪,徑朝灰衣老僧的天靈蓋插落!
運功療傷最忌橫遭驚擾,輕則入魔走火,重則施受雙亡,耿照聽他一說,不由得心頭火起:“這人真是壞得無可救藥!那僧人與他素不相識,這也要取人性命?還有那惡鬼道的冥主南冥惡佛,竟立誓要殺盡比丘……這幫惡徒,實在是無法無天!”
卻聽聶冥途續道:“……其時我的“狼荒蚩魂爪”業已大成,連你師傅都忌憚三分,否則也不必訂下妖刀之約了。誰知這一抓居然落空,我卻連老和尚動了什么手腳也沒看清,他兀自端坐不動,只嚇得老子腦中一片空白,七十二路蚩魂爪唰唰而出,進招連綿,直將老和尚當作了沙包拳靶,不敢輕易松手。
“越打,我卻越是心驚:老和尚一雙肉掌抵住二人,運功療傷,兩腿正盤端坐,那么究竟是誰與我攻守拆解,有來有往?
“到后來,這疑問我索性連想都不敢再想,打算引得老和尚分心,蚩魂爪凈往兩名年輕人身上招呼,卻仍傷不了他們一根毫毛。
“那畫面想來真是滑稽得很--在場四人席地而坐,下盤不動,其中三人專心療傷,卻只有我一人與一只……不,說不定是幾十只、甚至幾百只看不清的鬼手纏斗不休,斗得精疲力竭,《青狼訣》的寒陰功體逐漸受一股綿和柔勁壓制。
“原來在交手之際,老和尚的內力已不知不覺透入我的四肢百骸,一面克制青狼功體,一面……替我療傷。”
陰宿冥不覺一凜。
“什么?”
“那是我平生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老人冷笑,青黃交閃的異眸中掠過一絲疲憊。“就算是你現在問我,只要有一點機會,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活下去”。然而,被敵手以這等手法拯救性命,當下不禁有種“恨不得死了好”的屈辱--”
◇◇◇
聶冥途并沒有選擇。
他連敵人是如何與自己交手都弄不清,在這場戰斗之中,他并沒有任意喊停的權利,只能身不由己持續著最初由自己所引發的無聊搏斗,猶如一具荒謬可笑的扯線傀儡。
但很快的,《青狼訣》的致命缺點即將剝奪他的行動能力,再也無法與那只看不見的鬼手維持攻守之間的平衡。聶冥途突然抽搐起來,整個人如風干的蝙蝠般縮成一團,倒在地上不停發抖;青皮刺發的奇特異相迅速消退,赤裸的身子顯得既蒼白又瘦弱,仿佛突然瘦了一圈。
誠如先代鬼王所言,《青狼訣》是一部寅食卯糧的邪術。它驚人的爆發力與恢復力,乃是凝縮體內精元于一時一地,倏然迸發,不可長亦不可久;使用過后,必須補充大量的食物--通常是新鮮的血肉--并佐以特殊的龜息深眠,才能回復被凝縮挪用的生命精元。
歷來修習《青狼訣》者,無不殘忍嗜血,這不只是因為心性改變,同時也是練功所需,難以割舍。
聶冥途為迅速修補墜崖受創的身體,不惜超用體力,全身精元耗盡,生命飛快流逝,必須補充大量的營養。他整個人縮成干癟癟的一團,全身肌膚焦黃黯淡、皮皺形萎,嘶聲呻吟:“血……給我……給我血肉……”
灰袍老僧輕嘆一聲,垂首道:“福報、惡報皆是緣行,施主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