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負已分,陰宿冥躊躇滿志,“鏗”的一聲拔出腰畔的斬魔青鋼劍,明晃晃的劍尖抵著聶冥途的背脊,雙手交握劍柄,厲聲道:“聶冥途!本王本著愛才之心,前來召你,是你不識好歹,莫怨本王!”只待運勁一拄,便要替他完納劫數。
死生一線,聶冥途奮力昂首,嘶聲道:“妖……刀……還未……莫殺……”抱頭蜷縮,簌簌顫抖,難以成句。陰宿冥卻猶豫起來,思忖之間,青鋼劍尖嗤嗤點落,在聶冥途的背上刺出幾枚血洞,以剛勁封了他的穴道。
明棧雪細聲道:“三十年前青袍書生使的伎倆,看來今日依然有效。聶冥途以敵為師,當真是厲害。”
陰宿冥還劍入鞘,袖中的鐵笛迎風一招,迸出一聲凄厲尖嘯,殿外的白面傷司們聞聲而動,以那條撕爛的長斗蓬連人帶經書殘頁,將聶冥途扎扎實實捆成了一只肉粽子。
“聶冥途,本王姑且饒你一命,但愿你值得。”鬼王一舞袍袖,眾小鬼紛紛涌進殿來,依舊是蝠燈引路,牽馬扛座,片刻便去得干干凈凈,宛若天明之際鬼門閉起,那些個魑魅魍魎全都隨著夜幕返回無間,陽世中不留半點。
明棧雪松了口氣,笑道:“總算送走了這些煞星,真個是有驚無險。”見耿照兀自湊在覘孔前眺望,促狹道:“怎么,你見鬼也見上了癮么?這般不舍。”
耿照沉默片刻,忽然低頭道:“明姑娘,真對不住,我……我要跟過去瞧瞧。”
明棧雪面上不動聲色,隨手輕拂膝裙,淡然道:“你不是好管閑事的性子,只怕是為了妖刀?”
耿照愕然抬頭,轉念一想:“是了,明姑娘絕頂聰明,什么事也瞞她不過。”這么一來反倒自在許多,肅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同明姑娘說。那日在破廟里被岳宸風劫走的那只琴盒,里頭裝的乃是妖刀赤眼。”將受橫疏影之托、護送赤眼至白城山給蕭諫紙,以及赤眼專對女子的奇特屬性等,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依聶冥途所言,三十年前的妖刀之禍,起源便在蓮覺寺。我親眼見過被妖刀附身操控的刀尸,與他所描述衛青營的模樣差堪仿佛,他或許掌握了更多妖刀的來龍去脈,這條線索……絕不能斷。”
他并未告訴明棧雪,琴魔死前以“奪舍大法”將畢生經歷傳給了自己,連帶也將降服妖刀的使命交給了他。獨自摸索著救世之道的少年早已下定決心,不放棄任何一絲洞徹、毀滅妖刀的機會。
明棧雪雖不明所以,卻在這一貫溫和的少年眼中,看見了不可動搖的鋼鐵意志。
她斜乜一雙如水明眸,狡黠一笑:“我有言在先,若非聶冥途已不足畏懼,我決計不會讓你去的。陰宿冥的武功雖高,卻非是我的對手。”說著盈盈起身,隨手扭開了出入機括,挽著耿照一躍而出,輕笑道:
“發什么愣呀?再不追,便追不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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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聯袂施展輕功,循著地上的馬蹄印子,一路追到了法性院里。
耿照恍然醒悟:“顯義被集惡道關押起來,一眾蘭衣弟子也都被剝了面皮,以白面傷司頂替,哪還有比他的寢居更安全嚴密的?換了是我,也選在法性院落腳。”仔細觀察,發現眾小鬼散在院中,四下巡邏戒備,然而顯義的精舍十丈方圓之內,卻只有白面傷司能近。
這些白衣無面的死士背對精舍,將房子圍得鐵桶也似。陰宿冥手扶降魔寶劍,走上五級階臺,推門而入;精舍內本透著通明燈火,窗紙上也似有人影搖曳,約莫是貼身服侍鬼王的婢仆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