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乍見一張嬌俏美顏倒在面前,弦子玉頸一斜、妙目緊閉,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少了平日那森寒冷漠的銳利目光,更襯得頷骨線條利落巧致,美不勝收,不覺多看了幾眼,心底暗嘆:“你若不逞能,也讓她封了穴道,不一會兒便得自由。這下可好,我上哪兒給你找解藥?”
符赤錦舍了騾馬殘尸,雙手分提二人衣領,連人帶著兵刃,掠進道旁一處茂密的松林中。
林地里停著一輛雙駕馬車,轅衡、廂座等都髹上了油亮的黑漆,看似十分堅固結實;車輪的中心軸轂部分還鑲有銅件,四只車輪各有三十二根幅條,極為考究,顯是官家之物。
耿照恍然大悟:“這才是她自越浦驛館套來的車。方才那輛只怕是路旁雇的,可憐了那騾車夫。”殊不知郵驛的軺車雖也是兩匹馬拉,卻是結構簡單的輕便小車。這輛車是岳宸風從谷城大營調來的數乘之一,充分反映慕容柔精細計較、眼底難容顆粒的脾性;這等用料做工,莫說是拉貨載人,拿來當戰車也使得。
符赤錦取出皮索,將他二人雙手縛起,扔豬肉麻袋似的丟進車里,自己卻披氅戴笠,跳上車座控韁,檀口中“吁吁”有聲,一路往山下而去。
她攜有蓋了鎮東將軍官防大印的文書,放眼東海,那是幾無不可出入的地方了。
耿照側躺在車廂內的織錦軟墊上,感覺車輪所經之處,從崎嶇盤繞的阿蘭山道,轉成夯實了的平坦官道;不多時馬蹄聲喀搭脆響,蹄鐵每一下都敲在磚石上,車外人聲鼎沸,車行漸緩,吹進窗幔的和風里隱有一絲濕暖水氣,驀地省覺:“她又回到了越城浦,這是要進城了。”
果然把守側門車馬道的官兵,一見文書上殷紅如血的九迭篆,那斗大的“鎮東將軍印”五字簡直就像催命符一般,嚇得魂飛魄散,慌忙移開拒馬、驅散行人,恭恭敬敬讓馬車通過。
耿照從沒來過號稱“東海第一大城”的越城浦,只覺馬車行駛在鋪設磚石的街道上十分平穩舒適,兜兜轉轉半天,花費的時間似乎比前一段的下山入城還長;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廂外的喧鬧逐漸消失,剩下清脆的馬蹄響,射入小窗的陽光為之一暗,變成了迎風搖曳的葉影,仿佛連空氣都沁涼起來。
符赤錦“吁”的一聲停住車馬,似對一人低聲道:“勞駕,我打無桃無鏡處來,雞鳴前至,想找干麂子的主兒要口煙吃。”一把嘶啞老嗓應道:“姑娘要尋的主兒,是一還是倆?”符赤錦回答:“是仨兒。”
咿呀一響,但聞枯枝曳地沙沙有聲,似是開了扇老舊的柴門,馬車喀搭而入,未幾又停了下來。耿照心想:“這院子好小。”唯恐符赤錦突然打開車門,閉目不動,悄悄運起了先天胎息。
瞬息之間,耳力、觸感、嗅覺等猶如伸出了無數細小的觸手,小于針尖的靈敏感應鋪天蓋地而出,灑滿整個院落。聲音、溫度、氣味……數不清的細小“粒子”反彈折射,在腦海中勾勒出周遭環境的輪廓,竟不下于親眼所見。
他甚至能聽見符赤錦躍下車座時,裙擺拂過草葉的聲響;她衣襟里溫溫融融的幽甜乳香,還有行走之際,裙內微微汗濕的腴嫩腿根略一摩擦,那股子帶著豐潤液感的細膩絲滑--
隔著黑漆車板、綠草小徑,更別提她身上層層裹起的衣物,漸行漸遠的符赤錦在耿照的感知里幾乎是赤身裸體;他甚至能穿透她千嬌百媚的誘人胴體,直至皮下,聽見血液流過管絡間的細微聲響,嗅出汗漬、津唾、淫水等體液的甘美氣味……
符赤錦卻不知自己正被一雙無形之眼監視著,快步走過庭中的一株老棗樹,葉間透出一粒粒細小花蕾,還未開出小綠黃花。
廂房前一人推門而出,低低驚呼一聲,喉音低啞富于磁性,卻是一名女子。符赤錦迎上前去,與她四手交握,差點踮著步子雀躍起來,模樣活像六七歲的女娃。
“數年不見,出落得這般美啦。”那女子贊嘆著,伸手去掠她額前垂落的瀏海。
“再怎么美,也美不過小師父。”符赤錦笑道。
同樣是嬌膩的語音,此刻聽來卻有種說不出的活潑歡快,仿佛變了個人:“上次沒見小師父留下的字條,我可難過死了。還好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我,才又回頭找去,差點見不到三位師父啦。”
女子低聲嗤笑,雖是無心使媚,聲音卻直教人耳根酥麻、胸間一陣奇癢,竟說不上是極苦還是極樂。
“鬼靈精!有什么東西是你找不到的?定是別處耽擱了,胡亂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