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老臺丞是對的。)
“這里用不上我。”
他雙手撐著寒涼的鋪石,對星空喃喃自語。
若不是施展“奪舍大法”后只能二者存一,只消把琴魔前輩對他做的、再對奇宮某人做上一遍,妖刀一事就和他再沒什么瓜葛。他是流影城堂堂七品典衛,職責就是保護城主周全,自也包括城主的家眷寵姬。
一切就像日九說的,“大人的事自有大人們去管”。
而他,只須在越城浦與城主一行會合,待此間事了,返回流影城,繼續待在二總管身邊,與親愛的姊姊和霽兒朝夕相伴。以二總管的精細手腕,說不定安排他迎娶霽兒,把老家的父親及正牌姊姊耿縈接上朱城山,一家和樂融融,共享天倫。
這樣的美景,耿照曾夢過無數次,最后總在妖刀或岳宸風的逼殺中驚醒,披著一身冷汗怔怔發呆,現在卻幾已成真。耿照看著自己的雙手,偶爾撫摩著神術刀,腦中交閃著這趟旅程的片段,直到被沉積更深的記憶所取代。
他非常想念橫疏影。
想念她的聰明狡黠、想念她的溫柔眷愛,想念她高高在上的樣子,想念她趴在公文堆里振筆疾書、火氣一來便尋人晦氣的小脾性,想念她溫暖的嬌軀,想念歡好時她那火辣辣的需索與嬌啼……
當然他也想念霽兒,想念小丫頭的貼心嬌順。想念日九,想念七叔,想念大膳房的管事鄭師傅,想念辰字號房里的一伙舊日戰友;連一貫瞧他不順眼的狗叔,如今也都懷念得緊。
耿照拍拍雙頰,發現臉繃得死緊,連摑幾下才發熱發脹,活像揉面時使勁往桌上拍甩,“噗哧”一聲笑出來。
“終于……要回家了啊!”
他喃喃道,嘆了口氣,愁容慢慢轉成笑容。
當然,還有些事情必須收尾。五帝窟那廂,得想辦法把阿傻換回來,必要時他不惜以碧火功訣當作交換;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把寶寶錦兒帶回朱城山,岳宸風那筆帳將來找機會再同他算。明姑娘行蹤不明,或許可以說服橫疏影,動用白日流影城的情報網絡放出消息找尋--
一旦放松情緒,這些都再不能阻止他的似箭歸心。
--琴魔前輩,我……就走到這兒了。接下來之事非是我所能為,有比我更有能力、更有智慧,如蕭老臺丞及許代掌門這樣的人來承擔。像我這等小人物,只要盡自己的本分就好。
耿照一躍起身,活動活動筋骨,仿佛連吸進胸中的濕潤涼息都變得清爽起來,正要邁步,忽聽一聲長笑:“典衛大人若要吃酒,能否請在下一杯?”遠處的柳樹上躍下一人,背光而立,但見白衣如雪、身形頎長,手里抱了個小酒壇似的瓷甕,容貌卻看不真切。
若非心煩意亂,以兩人相距,那人的聲息決計逃不過碧火功的感應。耿照不敢大意,暗自提防,揚聲道:“我不吃酒。閣下備了酒壇,自飲便是,何必打秋風?”
那人將瓷壇放在樹下,拍了拍手,雙掌一攤,笑道:“現下我兩手空空啦,與典衛大人討杯酒吃。”戴月襟風瀟灑前行,修長的身軀邁出樹影,露出一張英挺面龐,兩片薄唇略缺血色,粗硬的髭根爬滿唇上頷下;明明不修邊幅,滄桑中卻更顯俊秀,令人難以移目。
耿照不識此人,然而見其形貌、聽其言語,胸中陡地涌起一陣熟悉親近之感,痛如懷傷,撫住心口,直覺反握神術刀,顫聲道:“你……你莫過來!再來,我便要拔刀啦。”這異樣的反應是他前所未見,既非心怯,也不是中毒受傷,卻十分難受。
白衣青年“哼”的一聲,拂袖道:“行如宵小,莫非有愧!”飛步上前,伸手拽他臂膀。耿照心亂如麻,身體自生反應,左臂一勾一轉,頓將青年震退兩步,所使正是“不退金輪手”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