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牽著她棉花似的溫軟小手返回道上,指著泥土地。“你瞧。”
陳尸現場外的道路上蹄印紊亂,踩壞了原本的印跡,但雜沓的馬蹄印子漩渦般轉得幾轉,最后兩兩并列而去。這是最后、最清楚的印跡,可以判斷是那兩名不速之客在此下馬,殺人后揚長而去。
其下被踩壞的印子較難辨認,耿照點了火把,她才依稀辨出兩道清淺的輪轍與驢蹄印子,還有更淺的細碎腳印--從步幅與大小判斷,步行之人應是女子。
符赤錦抬起頭來,臉色丕變。
驢子拉著的是女車,隨車步行的自是侍女婆子之類,看來便是尋常的進香女客,剛由阿蘭山上參拜回來,不小心走上了遠路。問題是:這條看似尋常的荒僻小路上,至少有一路夜行伏殺的黑衣刺客,磨刀霍霍,更遑論那兩名恣意逞兇、把斷首當球踢的攔路煞星!
兩人交換眼色,心念俱同,攜手一躍上車,奮力追趕。
“砍頭的那兩人最是危險!”
符赤錦半身探出車廂,小手攀住車座側柱,迎風叫道。
“嗯!”他用力點頭,拼命鞭策拉車的騾子。
縱使是江湖仇殺,一刀斷頭的作風也不多見。“留人全尸”這條通則對黑白兩道一體適用,只有集惡道那種兇狠至極的殘毒邪派,又或冷北海之流懸紅買命的殺手,才干斷頭的勾當。
“我們要找的,是兩個年輕人!”耿照無暇回頭,逆風大叫:
“一個體格粗壯,另一個則帶著寶刀。兩人兩騎,并轡而行!”
符赤錦是玲瓏心竅,一點就明,連問都沒多問一句--樹林里的三人都是三十出頭,什么樣的對手最容易使人大意輕忽?老人、小孩、女子,除此之外,就是比自己年輕很多的人。
如無意外,年歲大約等同修為,小著十幾二十歲的對手,意味著比自己少練了這么多年的武功,最易誘人輕敵。那刺客拳搗來人的魯莽行徑,就是最好的證明。
騾車行出數里,前頭炬焰閃爍,兩騎分持火把,一前一后夾著驢車。
前座的老車夫舉火呼喝,像是壯著膽子回護眾女客,可惜他年紀太大,身子骨也單薄,實在沒什么效果。一名仆婦縮靠在車門外幾欲昏厥,窄小的驢車被推得不住晃動;風吹簾卷,只容一人的車廂似擠了兩名女子,貼鬢并頭,可能是在遇賊之際,車中女主也讓丫鬟躲了進去。
騎馬包抄的那兩人,一個精壯結實,方頭闊面,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長相卻有些溫吞,全不似攔路悍匪;眼如丹鳳、眉似臥蠶,頻頻舉掌安撫那老車夫,被火光照亮的額頭一片油亮。
另一人也不像路匪,一腳跨鞍,一腳蹺起盤坐,尖瘦的臉龐有些青白,柳葉形的倒三角眼宛如棗核尖兒,亂發黃燥。他神經質地抖著腳,頭也未抬,仿佛一切全與他無關,皮褂氈靴的打扮活像獵戶,背了把皮鞘大刀,鞍側還掛著弓胎箭壺。
二人年紀與耿照相近,方頭闊面、鄉下人似的壯漢興許還要大上幾歲,應有二十出頭,老成的氣質也像。黃猴子似的那人則年少得多,至多不會超過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