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郭定突然暴斃,百姓無不額手稱慶。事后墨州地界的大夫都說,長鎮侯的頭風入腦已深,不針不藥,最怕的就是一個“拖”字;伊黃粱為他表演過“續牛如生”的奇術之后,郭定雖猶豫著不敢信他,卻再也看不上其他名醫,拖著拖著,枉自送了性命。
其時太宗孝明帝正欲裁撤外姓藩鎮,此事竟無人追究,最后不了了之。倒是鄉里之間津津樂道,迄今墨州仍有俗稱“岐圣廟”的生祠多處,或曰“殺牛公”、“血手祠”、“報恩爺”等,年祀月祀必有鄉人攜牛酒來拜,香火十分鼎盛。
郭定死后,殺人盈谷的罪行被揭發,朝廷查封侯府,將郭定舉家革去蔭封,發配北關充軍;據說郭氏滿門養尊處優慣了,不堪北地寒苦,于短期之內相繼死去。那頭犢牛被鄰里帶回飼養,又活了兩年有余,比郭家的每個人都命長。
岳宸風指明要找“岐圣”伊黃粱,顯然受的非是內傷。適君喻熟知江湖掌故,了然于心,盤算著要如何派人往一夢谷,將這位傳說中的古怪神醫請來為岳師療傷。
卻見岳宸風朝上座一拱手,勉力道:“啟……啟稟將軍,屬下每……每日便只發作一次,發作時雖然嚴重,時間卻極短暫。有君喻輔助,不會礙著三乘論法之事,請將軍不……不必掛心。”
慕容柔蹙眉靜聽,片刻才點了點頭,揮手道:“其他的事,明兒再說罷。君喻,送你師傅回去歇息。”適君喻躬身領命,喚來軟榻,抬岳宸風離開大堂,李、漆雕二人也隨之離去。經過連番折騰,慕容柔與沈素云已疲憊不堪,耿照二人乘機告辭,慕容柔并未留難。
兩人并肩走出驛館大門,挽著手信步轉過一條巷子,交換眼色,不約而同地施展輕功狂奔!符赤錦輕車熟路,拉著耿照穿花繞樹、繞堂過弄,兩人在城南朱雀航的復雜巷道中亂轉一陣,忽然消失了蹤影。
沿路跟蹤的黑衣女郎不禁一凜,詫異地自檐影中現出身形,在死巷底撫著磚墻壁面,試圖尋找暗門密道之類,驀地身后一聲銀鈴輕笑:“別找啦,奴家在這兒呢。”吃驚回頭,赫見巷口兩條身影斜斜曳地,即使被拉長得失去原形,仍能看出女子豐潤窈窕、胸腰如瓠,所傍的男子結實挺拔,卻不是符、耿二人是誰?
“符、符姑娘……”女郎心尖兒一吊,還來不及擺出應戰的姿態,話頭已被符赤錦揮手打斷。
“好啦好啦,別照搬這套,難看死了。”符赤錦咯咯嬌笑,怡然道:“回去同你家宗主說一聲,明兒這個時候、這個地點,我與典衛大人在此相候。城中風聲鶴唳,岳賊便在左近,到時若不見人來,我們即刻便走,請漱玉節莫搞什么排場,獨個兒前來,以免誤了辰光。”說著側身一讓,輕抬柔荑:
“你可以走啦,恕我倆不送。”
那被看破行藏的潛行都女郎垂頭喪氣,朝二人一揖,扶著腰劍快步低頭,逃命似的從兩人當中穿了過去。耿照忽然開口:“對了,弦子……姑娘可曾平安回到了蓮覺寺?”女郎嬌軀微震,停步回頭,低道:“回典衛大人的話,弦子平安回轉,少宗主也沒事。”
耿照點頭:“如此甚好。岳宸風已回到城中,他的爪牙遍布四周,你自己也要小心。”女郎低道:“多……多謝典衛大人。”垂頸碎步離去。
耿、符二人目送她離去,符赤錦勾著他的臂彎,半晌才嘆了口氣:“那條小母蛇擰腰扭臀,渾身都快滴出蜜來,怕是春心動啦。也難怪,我們家典衛大人溫柔多情、體貼善良,生得又強壯俊俏,哪個女子不愛呀?”
耿照被擠兌得面紅耳赤,皺眉道:“人家掛著覆面巾你都看得出?胡說八道。”
符赤錦笑道:“她臉都紅上額頭啦,瞎子才看不見。再多跟我家典衛大人說一會兒話,小蛇腦怕都蒸熟了,蘸些豉汁姜醋,滋味只怕不錯。”邊說邊比劃,自己也笑起來。
耿照被她逗笑了,雙目一亮,故作恍然:“我懂啦,這叫醋眼兒,難怪我看不出來,只有寶寶錦兒看得出。”符赤錦俏臉一紅惱羞成怒,大發嬌嗔:“是啦是啦,我是醋眼兒,見了哪個女人都發酸,行不?”重重在他臂上一擰,又狠又怒的模樣居然倍增嬌艷。
她是真的用力擰下,耿照唯恐震傷她幼嫩的白皙玉指,不敢運功抵抗,疼得微皺眉頭。符赤錦得意洋洋,咬牙狠笑:“這是小懲大戒。以后同老婆說話,看你還敢頂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