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這做甚?”老人輕哼一聲,伸出骨瘦如柴的指掌,緊了緊襟口。
““深溪虎”的面具太笨重,我實在戴不慣,隨身也不方便。空著一張臉來么,好像又不太對勁。”鬼先生將窗牖閉起,攏齊厚重的窗幔,室內終于稍稍回暖。他振袍落座,隨手揭下那張汗濕的壽翁面譜,露出的仍是一張笑臉。
戴著那種貨郎玩意兒似的臉譜,難道便“很對勁”么?哼!
“古木鳶”心里如是想,嘴上倒沒說出來,隨手將用慣了的花尖紫毫架上筆山,銳目一掃他面上神情,掩卷道:“看你的模樣,該是失手了。那岳宸風手底下忒硬,竟連你也討不了好?”
鬼先生聳肩一笑,斟了杯茶自飲。
“不是岳宸風,是那叫耿照的小子壞了事。”突然皺眉:“呸!這茶好苦。”
老人默不作聲,灰眉微皺,鋒銳如實刃的目光緊盯著他。
鬼先生斂起笑容,正色道:“岳宸風不知何故未曾出現,但耿家小子橫里殺出,雪艷青與陰宿冥與之混戰,俱都討不了好。我出手得太晚啦,沒能收拾掉慕容柔。”將破驛里的情形說了一遍。
老人不置可否,一邊聽一邊翻開書冊,信手摘要;聽罷擱筆,略一思索,忽抬頭道:“你行事一向警醒。一擊不中、便即抽退,顯然“刺殺不成”也是一著。”
鬼先生笑道:“也不算一無所獲。天羅香、集惡道與鎮東將軍府結下了梁子,除了高舉反旗之外,沒有第二條路;七玄大會之上,也好省了我的唇舌。五帝窟與岳宸風宿怨極深,一旦脫出雷丹禁制,必不輕易干休;游尸門則僅剩三尸,容易應付。東海七玄有其六,事情就好辦多啦。”
“此外,妖刀赤眼失落一事,依慕容柔之性,將軍府內必起波瀾。”他隨手把玩著粗陶茶杯,淡淡一笑:“他身無武功,行事卻嚴厲苛猛,岳宸風則是當世猛虎,無論最后是誰咬傷了誰,得利的均是我等。”
老人輕叩桌面,半晌才點頭。“果然進也是棋、退也是棋,這事的確不算失敗。是了,你能說動天羅、集惡對將軍府出手,莫非是用了密詔?”
鬼先生笑了一笑,輕撣膝頭,竟是不置可否,片刻笑道:“我留了一樣禮物給慕容柔,管教他急得跳腳,躍上墻頭,您大可放心。有無密詔,實不重要。”
古木鳶冷冷凝視他。“我只是想,若真有“密詔”,怕不只是對付慕容柔。”
鬼先生聞言一凜,面上不動聲色;端坐半晌,才從衣帶里取出一封油紙包,雙手呈交古木鳶。“在我看來,這張紙頭毫無價值,非不肯用,而是無用矣。請您切莫相疑。”
古木鳶冷冷一笑,抬眸如刀。
“你是我最得力的下屬,負責最龐大、最精密復雜的計謀,間關萬里,往返兩道之間,若無你在,如損一臂,我為何要懷疑自己的臂膀?”
鬼先生背心濕冷,這才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微妙的陷阱,仍舊微笑道:“倒也不是擔心。只是不覺得有甚作用,天羅香、集惡道等江湖草莽,不吃這一套,麻煩是能省則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