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研空聽得微怔:“看……看相?我不會啊。”又道:
“姑娘,人心里想什么,都映在臉上,便如石中藏玉,終非頑石,在方家眼中,那仍是塊玉。你二人皆非狠戾貪暴的性子,一旦起了殺心,可比狠戾貪暴之人顯眼。老朽看見便說了,姑娘勿怪。”
符赤錦聽不出深淺,點頭微笑:“老伯忠告,奴家會放在心里。多謝老伯。”
沈素云忽然抬頭,伸手道:“老伯伯,我選這個。”她專注石上,對三人的談話充耳不聞,此刻才回過神,一比那獠牙似的嶙峋石筍,神情極是認真。
刁研空點點頭。
“請夫人明說,這石中之玉,該是什么模樣?”
沈素云檀口微張,霎時間竟有些躊躇,微帶透明的指尖在石上輕輕撫摩,如繪形影,片刻才道:“我瞧制成玉如意……不,還是玉笏好了。”猶疑之色并未稍減,顰蛾深蹙,沉吟不決。
符赤錦大感奇怪:“不是說“器用不如擺飾”?玉笏、玉如意還不算器物,都不知什么是器物啦。”果然沈素云又喃喃自語:“或雕一只玉云龍紋鎮紙……”
刁研空道:“老朽明白啦,便如夫人之意,開石一試。”
符赤錦只覺好笑:“到底是玉笏、如意,還是云龍鎮紙?姑奶奶都沒聽出個準信兒來,你明白什么?”不欲久留,挽著沈素云笑道:“走罷,妹子。姊姊餓啦,咱們回城尋間分茶鋪子,打打牙祭。”
三人將行出鬼子鎮,沈素云驟爾省起,回頭道:“老伯!我幾時來與你相看?”
刁研空正取工具要碾玉,抬頭笑道:“緣來即至,夫人自知。”不遠處小販一聲冷笑,似雜幾句粗口。
“妹子勿憂。”符赤錦徑拉著她的柔荑往前走,直將那郊道荒集拋在腦后,笑勸道:“三日后我來取鐲子扳指,再瞧瞧你的玉笏如意云龍鎮好了沒。”
沈素云噗哧一笑。
“說不定開了出來,仍是塊啞巴石,里頭連一粒玉渣也無,哪來的玉笏如意云龍鎮?”
符赤錦笑道:“妹子多厲害的眼!奴奴姑且蒙到一副手鐲耳飾,你揀的自是檔上最最值錢的玉籽,怎能是塊啞巴石?”
那牙狀石筍是木檔上最粗礫、最不似玉胎的一塊,別的籽玉多少有些許油潤剔瑩的部分、行話中稱為“漏肉”者,又或與石英瑪瑙等礦脈共生,仔細端詳可見其異。唯獨這石筍灰撲撲、骨嶙嶙一條,半點不起眼,符赤錦見她揀選時毫不猶豫,似是成竹在胸,其中必有玄機。
沈素云以袖掩口,正色道:“不瞞姊姊,我挑的是全桌唯一一塊瞧不出端倪的。其余各塊均是貨真價實的籽玉,我料老伯伯斷不會摻塊啞巴石在里頭;越是不顯眼,越可能藏有奇珍。”
此舉膽大之至,近乎妄為。耿、符二人聽得面面相覷,俱都說不出話來。
符赤錦料不到她一個嬌滴滴的深閨貴婦,明明身具名家慧眼,卻舍了滿桌寶物不要,專賭一著暗子,不覺失笑:“妹子,看不出你還是個賭徒啊!乾坤一擲,忒也豪氣,真個是藝高人膽大。”
沈素云也被逗粉頰酡紅,輕縮粉頸,俏皮吐舌:“我自小便是小賭鬼啊!我阿兄帶我來鬼子鎮尋寶,我專挑看起來最舊最破的下手,要是押對了寶,那才叫一本萬利呢。那時我才六歲,我阿兄可從沒教過我這些道理。”
這話從鎮東將軍夫人的口里說出,委實太過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