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著不亂,憑記憶往腳下一劈,見一個朦朦朧朧、形似耿照的影子滾了開去,也不知砍中了沒。
與耿照甫一交手,他便陷入這個奇詭無比的怪異空間,眼睛所看、耳朵所聽,通通都是灰撲撲的假象;只有刀鋒入肉時的痛覺是真實的,無半點虛假。為此他刻意挨了幾刀,試圖以痛楚將自己喚醒,只是終歸徒勞。
他幼時曾聽師父說過,道門中有種觀想之術,修煉有成的術者能在腦海中自行想象冰水炭火、令身邊之人如凍如灼。萬料不到耿姓小子身邊,竟有這樣的高人!
但道術并非全無破綻,適才薛百螣與冷北海闖入,耿家小子一喊,幻陣頓收;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再幻出迷陣,施術者絕不能毫發無傷。最好的證明,就是原本灰蒙蒙的視界,已能依稀辨出輪廓;遠方一人拄刀顫起,身形、面孔若隱若現,正是方才死里逃生的耿照。
岳宸風本欲揮刀掩殺過去,轉念一想:這條長街并無如此寬闊,耿照看來相距甚遠,顯是術者在距離上動了手腳。就算他不找耿照,那小子也會自己殺將過來;一動便不如一靜,以逸待勞--岳宸風正露微笑,忽聽身后一人道:
“你的心計,當真是稀世難得。不過比起心地之卑鄙齷齪,你的心計又不算什么了。我活到這把歲數,還不曾見過像你這樣的東西。”
岳宸風霍然回頭,赫見一條瘦削的青衣長影,似是長發曳地,容貌卻看不清楚。
遠方耿照似又喊了聲“大師父”,聲音倏地膨脹散逸,消失在灰翳中,仿佛有千里之遙。岳宸風心知此人必是陣主,暗自戒備,冷笑:“你是耿照的師父?”
青衣人搖頭。
“我是寶寶錦兒的師父。現在,你知道自己有多該死了么?”大袖一翻,右手五指忽成尖鏟,挺直插入岳宸風腹中,熱刀切牛油也似,無比滑順地一送到底、透背而出,直沒至肘間。
岳宸風竟不覺疼痛,眼巴巴看著,滿臉錯愕。
“你……”
“沒錯,我將整只手都插進你腹中。”青衣人淡然道:
“肚里生生插了只鐵爪,該是什么滋味?”
岳宸風心思觸動,不由得將“鐵爪”、“插進腹中”等念頭串了起來,忽覺腹間痛得難以忍受,恰恰是被一只銳利的鐵爪穿破肚腸、戳得臟腑糜爛的感覺,忍不住慘叫出聲,豆大的冷汗沁出額際,幾乎暈死過去。
青衣人悠然道:“疼么?我替你斬下頭顱,了斷性命罷,也少吃些零碎苦頭。”舉起右手,大袖順勢滑落,只見腕間接著一柄斬頭大刀,仿佛生就如此,哪有指掌的蹤影?
岳宸風平生從未如此疼痛過,腸子似被絞成一段一段,痛得連聲音也發不出。眼看青衣人袖起刀落,便要將自己的腦袋砍下,腦海之中靈光乍現,恍然大悟:
“他說了“插進腹中”之后,我才覺疼痛,這疼……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他刻意說“斬下頭顱,了斷性命”,是因為如果我不信在這里失卻頭顱會致死的話,他便殺不了我!”眼前刀光一閃,視線陡沉,原來是頭顱墜地,骨碌碌地滾到腳邊。
只聽青衣人冷道:“你惡貫滿盈,如此死法,已算是輕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