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帶一絲醉意,耿照思路已不再混沌,知道殺人絕難善后,略一遲疑,對弦子低聲道:“我們潛進屋里,先找那把失了珠子的映日朱陽劍。”弦子歪著千嬌百媚的小腦袋:“不殺雷亭晚了?”
耿照兩頰微紅,迎風閉目、身子微晃,笑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握著他惡行的證據,說服將軍辦他。將軍眼底難容顆粒,落在他手里,管教那廝生不如死。”雖說如此,心中不免遺憾,出口竟有些失落似的。
弦子一開始執行任務,整個人便如一柄脫鞘鋒匕,再無一絲松懈,雙眼牢牢盯著主屋,低問:“要找不到呢?”耿照一愣,隨口復述:“要找不到呢?”
“那就殺了他。”弦子的思路很直接。
“那就……殺了他?”驀地額際又抽疼起來。耿照閉目痛笑,握緊拳頭:“好!若找不著,咱們殺了他!”大有一吐積郁的爽快。
弦子目光一銳。“趁現在!”游蛇般掠上屋脊,貼瓦滑行,身形幾乎融入陰影,顯是一門極高明的輕功。這部“蛇行鱗潛”乃黑島的帝字絕學之一,出自漱玉節的別傳,遍數潛行都也只一人練到“貼物滑行,沉羽不沾”的境地,別無二家。
耿照暗自佩服,運起碧火功躍上房頂,弦子忽做了個“趴下”的手勢,他及時伏至脊側,見一名侍童模樣的青衣少年打著燈籠走進院里,身材結實精壯,面孔仍有些許童稚,卻極俊美,妖麗的神氣與十太保雷冥杳有幾分近似,眉宇間飛揚跋扈,隱帶邪氣,令耿照想起五絕莊的上官巧言。
青衣少年來到門前,揖道:“八爺,船備好了。”口氣與雷亭晚如出一轍,只是年紀輕尚欠火喉,不及主子的如沐春風,顯得有些甜膩,討好的意味十分露骨。
門里“嗯”的一聲,溫煦的嗓音動聽至極,自是雷亭晚。耿照忽生謬想:此人若是肯剃光了頭去講經,怕比顯義更像得道高僧,聽得人身子酥軟,飄飄然不知所以,男繳金銀、女獻貞操,為患絕不下于蓮覺寺眾。
少年道:“禮物也采辦好啦,已著人送到十爺院里。”取出清單念著,都是珍珠寶玩、綾羅綢緞、水粉香藥之類。耿照并不意外,心想:“這雷亭晚對雷冥杳與別個不同,總不會是結義之故,說不定……是有私情。”
雷亭晚和聲笑道:“都給砸了罷?死了幾個?”少年笑答:“十爺今兒受了傷,氣力不濟,沒當場鬧出人命,只留下幾條胳膊腿兒的。”耿照一琢磨,才知是指送禮的人。
雷亭晚差人抬了珍玩布匹去,雷冥杳余怒未消,弄殘了送禮之人的手腳。聽主仆倆的口氣,不僅不是頭一回,過往還曾弄出人命--拿下人的性命給對方“消氣”,這都是些什么人!
雷亭晚笑道:“不是氣力不濟,是心腸軟了,面子卻拉不下。礬兒今晚再哄哄十爺,若哄得不好,八爺唯你是問。”
名喚“礬兒”的少年眉目一動,見獵心喜,旋又躬身:“八爺!今晚十爺定要逼問崔家女子之事,礬兒只怕交……交代不過。”興許是想起十爺斷人手腳的狠勁兒,打了個寒噤,面色微變,不似作偽。
“怎么?方才不挺來勁兒的,這會兒鵪鶉也似,嫌差事辛苦?”雷亭晚的聲音帶著笑意。
若不識此獠,真會以為他是個言談風趣、處事溫和的主。礬兒面色丕變,雙膝跪地,語帶哭腔:“爺!您嚇壞礬兒啦。我……我怎敢哪?八爺只一句話,礬兒便給擰了腦袋也不怕,實是怕誤了八爺的事。”
雷亭晚笑道:“起來罷,演給誰看哪你!崔家閨女你也有分的,不如同十爺聊聊她那份水嫩好了。”礬兒賴著不肯起來,抹眼裝可憐:“八爺救我!”
雷亭晚笑啐:“行了!把那把破劍帶去,討十爺歡喜。再帶上一管“飛魂煙”,用了藥就乖啦。”礬兒喜動顏色,連連磕頭:“多謝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