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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闖蕩至今,從未聽過“蒲輪瞽宗”的名號,不由大生好奇,問道:“姊姊后來見到違命侯了么?”
橫疏影先是點頭,又搖了搖頭。
“商師傅蒙了我的眼睛,帶去見違命侯,我只記得他的聲音非常溫和,聽了會讓人昏昏欲睡。他聽完我的要求,不置可否,徑對商師傅說:“上一單買賣,我們損失慘重,如今只余老殘如你我。這孩子的容貌比蕙心更出色,我瞧資質也不惡,若善加調教,十年后必成大器。”
“商師傅沒答腔,兩人沉默許久,違命侯才說:“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意思。回去罷。”商師傅道:“屬下告退。”帶著我離開了。”她幽幽嘆了口氣。“我那時年紀小,不懂事,料想是商師傅作梗,違命侯不想得罪他,所以便未答允,賭氣不跟他說話。
“回到雅音琴舍,商師傅對我說:“阿苗,報仇是后來的事,報仇的法子很多,有學武的,也有不學武的。在此之前,你須先決定的是報仇與否。”我雖是孩子,也覺這話未免問得多余,想也不想便道:“我要報仇!”商師傅搖頭:“不忙著回答,三日后我再問你。””
商橫老人與她耗了一個多月,小阿苗的回答始終都一樣。老人似死了心,對她說道:“那好,你收拾收拾,我帶你去個地方。”兩人整理行裝,這回連商鳳、阿喜也沒跟,阿苗被蒙了雙眼,和老人搭了三天三夜的馬車,終于離開了蒲宗的秘密根據地“隔世圈”。
這趟旅程出乎她意料的遙遠。但剛滿七歲的阿苗比同齡的小女孩更加早熟,她稱職地替代了商鳳的角色,擔任老人的眼睛,即使在她小小的心思里認定了這是老人的緩兵之計,但老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卻絲毫未曾動搖。
商師傅是她的光,是黑暗中指引她走向溫暖平安的燈芒。
只是商師傅一意阻撓她報仇,好不講理,小女孩心里生氣,除了日常必須,她決定再也不跟商師傅說話。師徒倆每晚睡前還是照樣撫琴驗收,中途遇到了美景,又或心有所感時,也會就地打開琴匣,盡情抒發。阿苗的琴藝在不知不覺中得到飛越性的成長。
兩人旅行了一個多月,終于來到北關,那滿目銀白飄雪不斷的景象觸動了小女孩心底深處的恐懼,她越走越慢,越發不安,連睡前的琴曲都漸漸壓不住呼嘯而出的惡魘。阿苗常自夢中哭叫著醒來,然后睜眼直到天亮。老人看在眼里,仍一步步領她向北行去。
旅途的終點是一處山谷。
冰天雪地中氣味最容易被冰封,那兒卻有著濃烈的異臭,仿佛是敗壞的香料混合了焦炭煤渣的氣味,聞之令人作嘔。“這里……是什么地方?”阿苗掩鼻問。“是你復仇道路的起點。”老人淡淡回答,伸手將愛徒推入了谷中!
耿照聽得目瞪口呆。
“那里是方壺口北方的瓦尊谷。”橫疏影輕聲道:
“苗騫那奸賊便是在那兒,活埋了被他所騙的一千五百名報國朝圣軍。”
瓦尊谷幾乎被尸體填平,雪封下僅有一層薄土,凍得蛋殼也似,她一掉下去便壓塌了一處陷坑,沉入爛泥似的焦褐之中,惡臭撲鼻,掙扎幾下,周身白骨殘肢戟出,才知非是腐土,而是腐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