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心頭“突”的一跳,卻有些摸不著腦袋:“我……說錯什么了?”
慕容柔見他神色茫然,話到嘴邊又硬生生頓住,只哼一聲;片刻容色稍霽,漠然道:“這些難民,一個都不能留。早先我授意雷門鶴,盡起赤煉堂水陸兩道勢力,不許難民進入東海,但這幫水匪貪得無厭,不少富人在央土捧金銀也換不到一斗米糧,不得已逃入東海,赤煉堂按人頭收取過路費,一人價值千金……”
“將軍為何驅趕難民?”
耿照沒等他說完,猛地打斷,連慕容柔都不禁抬眸,罕有地一怔。少年忍著滿腔血怒,捏得雙拳格格作響,即使極力壓抑,口吻仍十分激動:
“朝廷昏聵,苛待難民,倒也還罷了。將軍心系百姓、剛直不阿,行所當為,不懼權貴,東海方有今日之盛!若連將軍也無憐憫之心,老百姓將何去何從?您方才說了,圖上粒米,關乎萬民!這白色的記號之下,代表的是多少條無辜性命,將軍難道都顧不上了么?”
慕容柔由著他說完,臉色反而稍見和緩;默然片刻,才平靜地開了口。
“你以為難民再多,能不能多過東海道的百姓?”
“自是不能!但這又--”
“若為這幫難民犧牲東海的百姓,你以為如何?”
“屬……屬下不明白……”
“那我說與你明白。仔細聽好了。”
慕容柔斂起蔑容,神情靜肅。
“我是人臣,是天子的家奴,東海從來就不是我的,我不過代主人牧民罷了。皇上要兵、要地,甚至要我的性命,一句話就夠了,可惜很多人不明白。連皇上也不明白。
“他們以為要從我手中拿回兵權領地,須有個打仗的好理由,甚至有必要在東海打一仗。那些一輩子沒上過戰場的人,為皇上一紙詔書就能取回之物,想方設法,要在東海同我打上一仗--這正是我極力想避免的。”
耿照有些明白了。被驅趕入東海的難民,是最好的興兵借口。
他在流影城執敬司的時日不長,卻見過不少官場作派,知道“大不諱”的厲害。
當日在挽香齋中庭,獨孤天威之子獨孤峰便以“諷政”為由,妄想給老胡扣大帽子;鎮北將軍染蒼群身為太宗皇帝的心腹,恩寵冠絕群僚,他于嬰垣大山三歲不進、屯兵筑城時,也差點落得刀鋸鼎烹的下場。
慕容柔多年來不動如山,非是朝廷不為,蓋因他律己之嚴,不同一般,實在抓不到什么把柄,然而一與流民摻和,能做的文章就多了。“招輯流亡”向來是最典型的反跡,幾萬流民涌入東海,全教慕容給安置下來,這不是造反是什么?
想出這條計策的人,必然十分了解慕容柔,甚至看透了他,明白以苛烈聞名的鎮東將軍并不如外在所示,不會對難民無動于衷。否則撞在長鎮侯郭定這種人手里,再多也殺了,有什么好周折的?
--任逐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