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東海武林,乃至天下五道,“文舞鈞天”邵咸尊都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名號。若問當今江湖之人,誰可代表東海正道七大門派,不管是列七人榜、五人榜,甚且是三人榜,邵咸尊都不可能被遺漏。
眾所周知:蕭老臺丞年事已高,雷總舵主失蹤既久,杜掌門又閉關不出;鶴著衣雖為百觀共主,但天門自來是一盤散沙,徒眾良莠不齊,幾位副掌教各懷異心,自家人都未必肯買他的帳,況乎外人?只有邵咸尊善澤廣被,聲望日隆,他若有心爭取,距離“東海正道第一人”的位置,也不過是三兩步之遙。
耿照是聞名已久,今日識得芊芊,更對教養出這般女兒的人滿懷好奇,只見這位邵家主看似四十許人,身材頎長、十分清瘦,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生得面如冠玉,鳳目隆準,兩道劍眉斜飛入鬢,五綹長須迎風輕拂,甚是瀟灑飄逸。
邵咸尊名動天下,身家巨萬,裝束卻與一般讀書人沒什么差別,頭戴儒巾,冠后曳著兩條長長的飄帶,一身洗舊的青袍布鞋,外披一件半袖長褙子;腰懸長劍,連文人間風行賞玩的折扇也沒拿一柄,左肩后背了只藍布包袱,敢情還是自帶行囊,連仆從都不用。
若說那被稱為“琉璃佛子”的兜帽僧人是妖異之美,容貌渾不似人間之物,那么邵咸尊便是血肉凡軀,相貌倒十分符合常情的清癯秀雅,可以想見年輕之時,定然傾倒過無數名門淑女。
耿照心想:“難怪芊芊對外貌如此介意。無論臉形或體態,她與父親半點也不相像。”
邵咸尊緩步而來,并未施展輕功,想來是對“琉璃佛子”心懷敬意,未敢貿然唐突。那人揭開兜帽,露出一顆渾圓秀致的光頭,頂上戒疤宛然,果是一名出家眾。他對耿照合什頂禮,以邵咸尊也能聽見的聲音道:
“此番東來,朝野之間耳語不斷,為防多生事端,除了鎮東將軍之外,我不與任何官衙或武林門派接觸。適才諸語,煩請典衛大人為我帶到。貧僧告辭了。”不顧邵之既來,自顧自的往林間走去,片刻便不見蹤影。
耿照見他步履穩健輕盈,卻說不準有無武功。佛子片言撫慰千人之能,早已超越武功的范疇,就算一點武功也不會,也絲毫不影響他的胸襟與智慧。
他那番話是明白告訴邵咸尊:為免鎮東將軍生疑,也不讓青鋒照惹上麻煩,除了直屬將軍的耿照,以及流離失所的央土難民之外,他不與任何人接觸,以杜絕謠言。由此觀之:耿照先前的推斷與事實相去不遠,琉璃佛子的遲來雖造成人心之惶惶,為將軍增加不少麻煩,但他本人似乎并未特別針對慕容柔,所關切者僅止流民而已。
邵咸尊上得小丘,拈須喟然道:“不愧是央土名僧,念茲在茲,全是百姓。若是執意結交,顯得我小氣啦。”鳳目一睨,語氣轉冷:
“芊芊,我不是讓你待在越浦,別在外頭亂跑么?連爹的話也不聽了?”
芊芊身子一顫,掌中冷汗濕滑,小聲道:“不是。我只是替東郭師兄購買糧食棉衣,見情況緊急,才讓阿吼趕過來,不是不聽爹的話。原本是想……衣糧送到便回去的。”
邵咸尊“嗯”的一聲,晶亮的眸光往下一掃,芊芊才想起還握著耿照的手,趕緊松開,紅著臉低頭輕扭衣角,不敢與父親的目光相觸。耿照硬著頭皮,抱拳道:“在下流影城耿照,見過邵家主。”
邵咸尊拱手還禮,淡然道:“耿典衛鼎鼎大名,在下亦有耳聞。據說典衛大人夜闖赤煉堂、火燒連環塢,連敗“陷網鯨鯢”等三位太保,震動三川。如此英雄,想必獨孤城主也欣慰得緊了。”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耿照卻聽得驚心動魄,苦笑道:“不敢瞞家主,風火連環塢真不是在下燒的。”
邵咸尊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