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聞言一凜,瞬間做出了判斷,定了定神,正色道:“屬下是想,倘若任大人是幕后的陰謀主使,那么在論法大會上取出佛血,連皇后娘娘也不免受害。所謂“虎毒不食子”,便是陰謀奸宄,真能……真能做到如此地步?”這本是循著他最初的思路而說,不過是略去了后半截,嚴格說來并不能算是說謊。
皇后不在棲鳳館一事,很難判斷慕容知悉之后,將會做出什么樣的處置。耿照的原意,至少要等發現琉璃佛子的行蹤、論法大會再無其他變量時,再斟酌是否要告知慕容。要是將軍此際一聽,勃然大怒,大張旗鼓地搜尋娘娘的下落,只怕后果更不可收拾。
誰知慕容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你說得也有道理。雖然任逐桑最是可疑,但現在在我心中,他并不是嫌疑最大的一個。”
耿照都聽胡涂了。
如果不是任逐桑,也不可能是袁皇后,難道將軍懷疑的人竟是琉璃佛子?更令他在意的是:慕容柔對如何處置李蔓狂--或者該說是天佛血--并沒有多說什么,以將軍睿智,不能放任如此邪物在東海不管,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心有定見,有了對付佛血的辦法。
慕容柔既無意明說,耿照也問不出來,匆匆告退,倏忽便過了兩日。
耿照進了書齋,正欲向將軍報告籸盆嶺之事,赫見慕容柔眉頭緊鎖,眼角魚紋深刻,竟似整夜未眠;比之前兩日所見,仿佛突然間老了十歲。“琉璃佛子是說兩日后么?”將軍蹙眉道:“你確定沒聽錯?”
“屬下確定。”
“那就糟了。”慕容柔面色鐵青,屈指輕叩桌案,沉聲道:“我這兩日多次求見皇后娘娘,始終未獲接見,娘娘是有意避開我。只是情況緊急,若要取得天佛血,卻非皇后娘娘不可。”
耿照本以為他發現皇后是個冒牌貨,豈料越聽越奇,忍不住問:“為什么非要皇后娘娘不可?難道……娘娘有什么能夠抵擋邪能的異術?”
慕容柔咬牙片刻,似是努力抑下煩躁,才得開口。自耿照識得他以來,從未見將軍如此。
“碧鯪綃,”慕容柔望著他,雙目炯炯放光。“是東海鱗族的重寶,即使在龍皇統治的時代,其數量也非常稀少,是龍皇的表記。依史書記載,玉螭王朝是不用玉璽的,鱗族認為玉石金銀都不足以象征龍皇的大能,遂以碧鯪綃做為玉螭王朝統治的象征。”
能被用作皇權的象征,可見數量極稀。因此隔絕天佛血這樣恐怖的邪物,也只能用上一只小袋子,實在沒有多余的碧鯪綃能將邪物層層包裹,以絕后患。
“玉螭朝亡后,世間的碧鯪綃織物僅余一件,被保存在自居鱗族正統的指劍奇宮里。至金貔朝時,央土朝廷大兵壓境,逼奇宮獻物求和,方纔退兵,此物從此便流落央土,成為央土皇權的戰利品,收藏在宮禁寶庫的深處。
“異族火燒白玉京時,宮城之內無數重寶付之一炬,只有這件寶物絲毫無損,因為碧鯪綃天生異質,擁有不懼火燒的特性,有一名小太監靠著它,逃過了烈火焚城的大劫,一路向東逃去,歷盡千辛萬苦,終于遇上獨孤閥的勤王軍。后來本朝肇興,這寶物便成了平望都新宮的收藏。”
耿照奇道:“如此說來,寶物現在皇后娘娘處?”暗忖:真是如此,今晚少不得要夜闖棲鳳館,從任宜紫手下將此物搶了過來。反正他的腰牌還失落在她手里,遲早是要走一趟的。
“沒那么簡單。”誰知慕容柔仍是搖頭,沉聲道:“后來先帝孝明皇帝繼位,為防門閥作亂、動搖根本,銳意削藩,頭一個要對付的便是西山韓嵩。韓嵩明白朝廷用心,以退為進,要求送質子到東海,襲了指劍奇宮受封的一等侯爵,料想朝廷必辦不到,以此刁難。”
此事原本極是難辦,須知鱗族、毛族乃是世仇,韓閥的質子是血統純正的毛族后裔,怎能坐上純血鱗族的奇宮大位?豈料陶元崢博通史冊,深知這件寶物與奇宮的淵源,開出條件:若奇宮接受韓閥的質子,人質抵達龍庭山之日,便是寶物重回奇宮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