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乘論法的會場,設于蓮覺寺的正殿“覺成阿羅漢殿”前。
偌大的廣場上遍鋪大片的精磨青石磚,被初升的朝陽一映,古樸溫潤的暗青光華中似有點點金砂,剎時令人有“足踏西天雷音寺”之感,不止坐上高臺的王公貴族贊嘆不已,連沿山拾級的各級官員見了,亦都心搖神馳,久難自己。
覺成阿羅漢殿兩側各有一宏偉偏殿,喚作“十方圓明”、“諸漏虛盡”,三殿呈“冂”字形夾著廣場,場內的三座高臺依殿勢而建,左右兩臺分作階梯似的五層,高逾三丈,居間鳳臺更是直接以覺成阿羅漢殿的階臺為基,搭起四丈來高的髹金鏤空彩樓,可容納五百名金吾衛士層層環繞,圍得鐵桶也似;頂端四面垂紗,供皇后休憩聽法。
廣場中央有座丈余高的五瓣蓮臺,是佛子與諸位高僧上臺說法處。至于蓮覺寺舉寺上下,俱都張燈結彩,妝點得金碧輝煌,自不待言。
籌辦大會期間,蓮覺寺的顯義和尚忽傳中風噩耗,令撫司大人遲鳳鈞錯愕不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幾次登門沒見著人。好不容易病情穩定了,遲鳳鈞親臨寺中一探,果然顯義形容枯槁,癱在床上人事不知,非是借故裝病,急壞了焦頭爛額的撫司大人。
所幸幾名“顯”字的青年僧人十分能干,不但接手張羅,還將顯義收藏的法會資金悉數拿出,再加上越浦烏家的銀兩奧援也及時到位,總算得以增派人手,趕在佛子指定的時間布置完成。連慕容柔見了,也忍不住點頭:“人手、場地均是有條不紊,遲大人辛苦。皇后娘娘見得如此盛況,亦當鳳心大悅,上表朝廷,為遲大人記上一筆功勞。”
“豈敢豈敢!”遲鳳鈞整個人瘦了一圈,原本就清癯的面頰更是微見凹陷,心力交瘁全寫在臉上,不覺苦笑:“忒大的差使,下官不敢居功,只求無過。阿蘭山下的警蹕安全,全靠將軍啦。”
慕容柔面無表情,隨行的適君喻拱手道:“撫司大人客氣。金吾衛把守山道,嚴密管制,連我家將軍都只能帶上這么點人來,今日大會定是滴水不漏,安全得緊,大人毋須擔心。”
自皇后娘娘駕臨棲鳳館,阿蘭山便只任逐流的金吾衛得以出入,無論慕容柔從谷城大營調來多少人,永遠只能駐扎在山下;及至佛子抵達東海的消息傳來,為加緊布置場地、打雜辦事,金吾衛又征調數千名越浦及附近大小郡縣的衙役上山,由越浦城尹梁子同負責指揮,協助遲鳳鈞處理大小事宜,獨獨不讓鎮東將軍府插手。
連慕容柔想抽調萬名鐵騎增援驍捷營,以備不時之需,皇后娘娘也有意見,派任逐流傳口諭,讓將軍“勿擾軍民”。慕容柔只得把這支萬人隊部署在越浦城外,萬一阿蘭山生出事端,比之百里外的谷城大營,總能就近相應。
身為東海文武官員之首,慕容柔天沒亮便抵達阿蘭山下,隨行的除了將軍夫人沈素云與隨行女伴,還有率穿云直的“風雷別業”之主適君喻,以及李遠之、何患子、漆雕利仁等小三絕。以他堂堂東海一鎮封疆大吏的身分,排場實不能算大,誰知山腳金吾衛一攔,傳達娘娘的旨意:世襲王侯、宗室封爵者,可攜隨從三十人上山;朝廷一品大員,可攜二十人,以下依品秩遞減。
適君喻心頭火起,強按怒氣,抱拳道:“都統大人,我家將軍節制東海,手握精兵十萬,雖非宗室,亦屬棟梁。不說排場,便為今日大會之貴賓安危,帶支百人隊上山去,似也不為過。”
那金吾衛士瞥了瞥手里的名冊,休說““奔雷紫電”適君喻”七字討不了什么人情,怕連慕容柔的面子也不肯買賬,仗著有皇后和金吾郎撐腰,不冷不熱隨意一拱,皮笑肉不笑道:
“適莊主,真是對不住,小人有皇命在身,上頭怎么交代怎么辦。適莊主的手下非是官署正制,放這二十人上去,算小人擰了腦袋別腰上,再多沒有啦,還望莊主見諒,勿要為難我等。”
漆雕利仁指著那人,露出白森森的牙一笑,回顧李遠之:“他說不要腦袋啦,不如我幫他罷,嗯?”李遠之鐵青著臉,低聲道:“別添亂!這個人不行。”漆雕難掩失望:“又不行?”
慕容柔無意沖撞皇后一系的人馬,擺了擺手,索性只攜二十人上山。遲鳳鈞見他身邊隨從寥寥,怕任逐流是來真的了,被適君喻擠兌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白,連慕容在皇后跟前都說不上話,何況自己?正想好言勸慰,慕容柔卻似不怎么在意,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