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抗擊異族的那場慘烈圣戰,于鵬沒來得及趕上;英雄輩出、各逞奇能的央土大戰爆發時,他不過是個毛孩,連搶拉民夫都嫌他太小。及至太宗陳兵南陵,于鵬才如愿上了戰場。
身為先鋒大營的什長,于鵬帶領弟兄在初期的幾場交鋒里都取得了戰果。
一如彌漫大營的“預示勝利”氣息,年輕的于鵬和他的同僚、長官一樣,普遍認為南陵久無戰事,軍隊貪生怕死,往往開打不久陣形尚未被突破,后陣已次第撤退,孬得不可思議。
起初,自央土大戰存活下來、經驗豐富的帶兵官們防著是誘敵之計,謹慎以對,幾次下來終于明白南人膽怯,每戰必盡力追擊,先鋒大營在一月內五度前移,推進到了青丘國的九尾山附近。
歷代央土皇朝對南陵用兵,多于九尾山鎩羽。此地形勢錯綜復雜,密林如海,一入其間難辨方位,若無向導,數日乃至數十日亦行之不出,堪稱北軍難越之天險。
先鋒大營統帥梁鍞是太祖武皇帝時代的老將,驕悍不馴,不受太祖待見。太宗繼位后,軍中同僚死的死、退的退,反倒是梁鍞留了下來。此番南征是最后的機會,錯過這一回,此生再不能出人頭地,不如橫劍抹脖子算了--據聞他在營中訓斥諸將時曾如是說。這人語多不遜,好犯忌諱,也是出了名的。
而上天終究響應了他的妄語,以梁鍞料想不到的方式。
一路未逢敵手的先鋒軍團在九尾山中了南陵軍的埋伏,北軍這才知道:南人打起仗來也是好樣的,一月五進、摧枯拉朽,不過是規模奇大的誘敵陷阱罷了。直屬帥營的五千名“破魂甲”親兵覆沒,梁鍞走投無路,于絕蠱峰的峭壁之前自刎,應了他的犯諱之言。
兩萬名央土官兵潰散,流入九尾山的峽谷樹海,如掬水一抔潑上旱地,眨眼不見蹤影。多年后,南陵央土邊界仍不時出現蓬頭垢面的野人,自稱南征潰軍,于樹海中一路逃竄至今,何時走出的也不知道,逢人便問今夕何夕。
南陵聯軍打了場漂亮的勝仗,卻未發揮預想中的效果,一戰擊潰北軍的士氣。
年輕的監軍在梁鍞放棄余部、執意以“破魂甲”直搗黃龍后,果斷地接手指揮。他糾集殘兵突圍,貫穿包圍網最脆弱的一點,以驚人的效率后撤;與前來接應的中軍大隊相遇時,集結的殘兵總數已超過六千人,甲幟猶存,先鋒大營因此免于“全潰”的污名,保住了太宗皇帝的顏面。
中軍皇龍大營宣稱此役折損軍士三千余,殺敵等數,大將梁鍞殉國,先鋒軍團一萬兩千人以皇帝陛下的安危為先,折返護駕。兵部所貯關于此役的各種文文件記錄,大抵與這道圣旨相若,上頭的數字永遠兜不攏,矛盾得令人發笑。
搶回六千先鋒軍的年輕人一直以來表現亮眼,甚至被譽為是“央土大戰的最后一名將星”--盡管他在大戰時僅是一名參謀,投入指揮的戰役其實相當有限。年輕人有個常被老兵油子嘲笑的名字,“娘們兒似的,就一兔兒爺!”老兵們撇撇嘴面帶不屑,或露出猥褻的笑容。
他的名字叫慕容柔。
從那時起,于鵬就跟了將軍。
他沒見過傳說中縱橫央土戰場的刀皇虎帥、龍蟠鳳翥,也沒見過赤手空拳、于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太祖武皇帝,但他見識過何謂“英雄”--那個披發仗劍,縱馬嘶吼指揮的青年將領救了他和弟兄,在大伙心中,那人才是貨真價實的大英雄,非是殺人飲血以為豪勇的梁鍞之流可比。
為慕容柔做事其實相當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