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看盡了人間滄桑的蠶娘,也想不到能支配妖刀刀尸,使風火連環塢、嘯揚堡血流漂杵的“號刀令”竟是這般模樣。
古木鳶交給“空林夜鬼”的號刀令約莫掌心大小,渾似一只渾圓稱手的枇杷果,飽滿的腹側置有四枚活鍵,恰是單掌合攏時四指所扣。四鍵一齊按下,枇杷頂端的接莖部位即打開一處吹口,而圓腹底部則彈出一枚兩寸來長的錐狀鋼針,原本像枇杷的號刀令搖身一變,恍若蜂腹針螫,透著一絲詭異之氣。
除了號刀令之外,古木鳶還交給她一塊陳舊的羊皮拓片,陰刻的圖樣像字又不是字,橫疏影約略瞧得幾眼,便知何以古木鳶會說“怕少有人能用得比你更好”。雖然不盡相同,但橫疏影確信那是某種用來記錄曲調與指法的暗碼,類似彈琴用的減字譜或戲曲的工尺譜。
“這……我看不懂。”從老人手里接下暗譜的同時,橫疏影忍不住喃喃道。
“世上沒人看得懂。”老人冷冷說道,聲音里聽不出表情。“但如果誰有機會弄懂它的話,我想也只有你了。盡快破譯這卷圖紙,我耐心有限。”
她原本希望神通廣大的蠶娘可以告訴她此物的來龍去脈,更重要是它會對耿照造成什么影響,可惜連蠶娘也沒見過號刀令。妖刀與魔宗七玄本該有著極深的淵源,但七玄傳落的典籍罕有提及妖刀者,仿佛世上不存在這種東西似的。
古木鳶將號刀令交給橫疏影,顯是要她在耿照身上進行試驗,但橫疏影不可能這樣做。刀尸的成因不明,無法得知號刀令對刀尸有什么影響,橫疏影只好聽從蠶娘的建議,借皇后留她在棲鳳館一事暫時避開耿照,兩人一同鉆研那卷拓印了神秘符號的羊皮圖紙。
蠶娘博覽百家、胸羅萬有,然而說到音律造詣,橫疏影怕不只是前輩而已,絕大部分的工作都落在她頭上,蠶娘要不挨著她磨磨蹭蹭、上下其手,就是說著“哎呀,我研究下這個印泥的成色痕跡”之類堂而皇之的借口,繼續老著臉皮對她腴沃軟嫩的傲人乳瓜上下其手,鬧了個不亦樂乎。
橫疏影一點也不敢小瞧了她。這個看不出年紀、宛若縮小的瓷人偶般細致美麗的神秘女子有著驚人的智性,她唯一認真起來的一次--從頭到尾也只有那一次--就替她解決了破譯號刀法的第一個難題。
陶笛吹奏出來的聲音無法被聽見。
橫疏影精通各種樂器,笛、簫、笙等信手而來,無不曼妙動聽,不唯天分過人,更因她在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各項都下了極大的心神工夫,非常人能夠想象。當她發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無法使號刀令發出聲音時,受到的打擊不可謂之不輕。
如非蠶娘想出了辦法,恐怕到這時她仍是一籌莫展。
她目不交睫地盯著場中的耿照,一面留心身后金帳,隨時等待指示。但蠶娘似是深深了解她的焦慮和憂心,始終保持安靜,唯一一次發出“咦”的低呼,卻是在耿照剛下場與李寒陽交手之時。
“有動靜了?”橫疏影難掩焦急,繃緊的語聲里透著一絲緊張。
“啊,不是不是,是我不好。”神秘的銀發女子掩口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聽見了好東西。原來是傳音入密啊,真有趣。教傻小子內功的聰明女人就是她么?”橫疏影但覺清風拂面,藕紗揚起飄落之間,帳中已然無人。
“前輩……”她強抑不安,生生把輕喚咽下喉底,轉頭忽見蠶娘挨著自己端坐,一如平日捧茶輕啜,手里卻無茶盅。
“我想了想,還別走太遠得好。”如仙靈般身形奇小的銀發宮裝美人輕咳兩聲。橫疏影明白這是她表示歉意的方式。“那丫頭精得很,我聲息一動,她便立時斂機凝氣,像憑空消失了似的,是頭狠辣的小狐貍。還是你乖,蠶娘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