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形之下,在蓮臺第一決時跋扈囂狂、不可一世的鎮南將軍蒲寶早已縮在一處,被帶來的南陵武士團團圍住,連身形都瞧不真切,少了他與獨孤天威一搭一唱,更是令人繃緊心神,無半刻弛緩。
鎮南將軍府的女典衛段瑕英換了副新刀,寸步不離地守在蒲寶身畔。雖隔幢幢人影,她姣好的身段被黑綢勁裝裹出傲人曲線,畢竟難以盡掩,獨孤天威瞇著一雙溜溜賊眼,不停往人隙間搜尋那一抹金繡烏潤的玲瓏浮凸,口中嘖嘖,毫不把流民一事放心上。
蕭諫紙銳目一掃,容色倏冷,屈指輕叩扶手,面上瞧不出喜怒。
談劍笏見他又恢復平日那股冷淡寧定的神氣,略微寬心,終于能分神觀視場中戰斗,瞧得片刻,不禁脫口:“聽聞邵家主自創的“歸理截氣手”乃是一門內家絕學,不想也有如此刁鉆的路數。”他的熔兵手以火勁著稱,江湖上咸以為招式非其所長,殊不知副臺丞浸淫此功逾三十載,拳腳造詣非比尋常,故有此嘆。
蕭諫紙不稍移目,淡然道:“這路“不動心掌”才是青鋒照的嫡傳正宗,昔年青鋒照掌門“天工昭邈”植雅章倚之成名,號稱“天下慢掌第一”。青鋒照以鑄煉行文章事,合文武兩道于一爐,重的是陶、冶二字。這般著意進取,反失其意,看似凌厲刁鉆,可有撂倒了誰?”
談劍笏是拳掌的大行家,一點就通:
“是了,這路掌法似應使得慢些,攻敵三分、自留七分,待掌勁漸敵,與對手內息混于一同,則敵勢盡入殻中矣!邵家主這般使法,直將掌法當作了擒拿,一時或可以奇勁傷人,終究不能長久。”然而他自來東海,只知青鋒照是邵家基業、邵咸尊乃邵家的家主,不惟不動心掌前所未聞,“天工昭邈植雅章”七字也是頭一回聽說,赧然道:
“原來非是歸理截氣手。是我孤陋寡聞了。”
“本來便沒有的物事,有甚好“聞”的?”蕭諫紙冷哼。“隱去招式套路,只余發勁手法,就算自創一門武學了,忒也便宜!青鋒照四十五代起算,“風、雅、咸、韶”的字輩排行,如今安在?”
談劍笏對東海舊事不甚嫻熟,忖道:“原來青鋒照非是邵家祖業,從前也有掌門的。以邵家主的人品,斷不致剽竊先人遺惠,他一身武藝得自青鋒照,路數不免有近似處,歸理截氣手脫胎自不動心掌,彼此之間一脈相承,也沒甚奇怪。”
須知江湖成名武學,無不是千錘百煉,要增減一招半式亦屬不易,何況是無中生有,自行創制?合師徒數代之心血,將門派武功增益修補、去蕪存菁,甚至換個響亮名頭,這是有的;冒稱前人的武功為自創,形同欺師滅祖,乃是武林大忌,一旦教人知曉,黑白兩道同聲譴責,無有例外。邵咸尊最愛惜羽毛,料想不致做出這等胡涂事來。
想歸想,見老臺丞一臉冷蔑,談劍笏唯恐惹他發怒,這念頭只敢放心里,嘴上是萬萬不說的;余光一掠,不由驚呼:“不好!”
原來耿、邵二人激斗之際,流民已匯至三座高臺的入口,臺底百姓如水灌蟻穴,四散驚呼。流民便無傷人本心,亦不免被此起彼落的驚叫撩動,睜著一雙血紅赤目,恍若逐兔餓犬,不由自主地朝逃命的百姓撲去;每每按倒在地,張口便往頸側咬去,咬得血肉模糊、渾身抽搐,至聲息漸不可再聞,兀自撕嚼不停,狀極駭人。
“將軍!”談劍笏眥目欲裂,半身探出尚不自知,倏爾回頭:
“請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