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舉起那只涂朱般的“血手”,五指箕張,隔空一抓,邵蘭生驀覺一股腥風透體,胸口激痛,厚厚的交襟處裂開五條爪痕,鮮血直射向天!
他慘叫著身子彈開,黑衣怪客還待補上一爪,身后罡風已至,掃得他幾乎立身不穩,遑論交擊。黑衣人回身推掌,順勢倒飛出去;來人倏然頓止,大劍回旋一掃,厚如磚頭的劍尖距黑衣人尚有半尺,勁風已扯得他飄轉幾圈,踉蹌落地。劍出無幸,這等驚天之威現場只得一人,正是隨后趕至的“鼎天劍主”李寒陽。
黑衣人弓背微搐,面具下淌出一抹濕亮,浸透襟領,雙手不停,抓了身邊的流民便往李寒陽扔去。他指爪如鐵,隨手一抓便是入肉穿骨,滑膩的肌血抓得“唧唧”有聲,當者無不慘嚎;奇的是一經擲出,縱使在半空中叫得慘烈,落地時無不僵直,露出衣外的頭臉手腳殷紅如血,再無聲息。
李寒陽對他的兵刃本只存疑,見這手“破魂血劍”的歹毒武功,再無疑義,厲聲道:“蝎虎蔽世,血甲傳人!你是祭血魔君的什么人?”那人冷笑不語。李寒陽對其來歷已有七八分把握,小心閃避被指爪污染過的新尸,叫道:“鼎天鈞劍專破陰力,閣下功體受損,造不出堪用的血尸,這便不用再傷人命了罷?”
血甲門惡名昭彰,即使在七玄之內,也難有堪與比肩者,故百余年前即被正道合力消滅。僥幸逃脫的血甲門余孽,易容改名潛伏于各門各派,甚至從這些門派里吸收新血,延續傳承,每隔十數年便有人以“血甲傳人”之名策劃陰謀,興風作浪。此一邪脈化明為暗,寄生黑白兩道各個山頭,其名雖逐漸為世人所淡忘,卻始終未被連根拔起,不意今日竟出現在阿蘭山上。
黑衣人左掌殷紅如血,指甲卻透著烏紫,正是運使“破魂血劍”的特征,他被李寒陽叫破來歷,哼聲冷笑:“我殺邵三爺時,還未會過鼎天鈞劍。”喉音既嘶啞又尖亢,聞之牙酸。
李寒陽會過意來,更不輕放此人走脫,大劍一揮:“留下解藥!”黑衣人反手插落,五指洞穿一名流民胸膛,插得那人渾身抽搐,軟綿綿地垂掛于指爪上。黑衣人拖過尸體一擲,哼笑道:
“藥在此間,未必有解!”語聲未落,半空中新尸突然暴碎,血漿、碎肉、殘骨等諸多紅白物如雨落下,狀極駭人!
李寒陽聽前輩說過,破魂血劍雖有個“劍”字,卻是一門歹毒陰功,將腐尸毒練進十指指甲,用以攻敵、借尸傳染,極是難防,趕緊提運功力,巨劍朝天旋攪,神力到處,將飄落的尸塊通通掃至一旁,黑衣人卻已混入流民之中,再不見那張詭異的山鬼女面。
“叔叔……叔叔!”
芊芊奮力將邵蘭生扶坐起來,李寒陽一掠而至,見邵蘭生唇面皆白,卻無烏紫泛青,不像中了尸毒,想起二人激烈纏斗,互爭一息之先,黑衣人應無余力提運腐尸毒功,略略放下心來。
只是血甲門的武功帶有奇特的陰力,若未及時袪除,不僅損傷功體,陰力也將逐漸侵蝕身子,使傷者早衰而亡。李寒陽顧不得場上混亂,趕緊盤膝運功,為邵蘭生逼出體內陰勁。忽聽遠方殺伐聲大作,鳳臺之下金戈影動,原來金吾衛士見流民逼近,竟主動殺出。
這幫金吾衛皆是平望的世家子弟,一輩子沒上過戰場殺過人,見場面流血失控,泰半嚇得兩腿發軟,卻有一小部分好事之徒躍躍欲試,興奮不已。
沒等任逐流下令,數十名披甲衛士白刃出鞘,自行殺進了人堆里,初時如切菜砍瓜,當者披靡;本還有些猶豫觀望的,這時也紛紛拔劍挺槍加入戰團,唯恐落于人后為同儕笑,投入戰團的人數一下膨脹到百余之譜,既無指揮也未結隊,如脫韁野馬,四散嘻笑沖殺。
然而,流民的人數何止十倍于此?孤軍深入,徒然消耗體力而已。要不多時,這批逞兇斗狠的京師少年漸覺左右周遭皆是敵人,前仆后繼,殺之不盡,豪笑聲慢慢轉成斥喝、驚叫、呼救,乃至哀嚎,暴民卻仍不斷涌來,金甲終于一一為黑潮所吞沒;不僅攻勢受挫,占據上風的流民更回涌過來,若非后隊及時堵住,連金碧輝煌的鳳臺入口亦要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