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紅霞翻動書頁,反復細讀,任由火光映亮臉龐,片刻才搖了搖頭。
“五陰大師用字簡練,文句也都是平鋪直敘,不像有什么隱喻。況且“接天宮城”一項,這兒已有清楚記載,其后才提到“牙骨盈坑”與“洞中藏月”的。喏,你瞧。”將書頁捧至耿照鼻下。
按札中所載,谷中那片殘剩的白玉基臺,便是昔日接天宮城的遺址。與世傳不同的是:所謂“接天宮城”,并非傳說里天佛為玄鱗一夜建成的巍峨宮闕,而是龍皇準許天佛及其使者入境傳教、成立教團,做為互惠之條件,天佛教團為鱗族皇室興建的各式建筑。
鱗族是東海……不,該說是東洲最古老的帝王宗室,久遠以前便是這片土地的主人,甚至早于信史所載;“天佛降臨”的傳說與玄鱗同樣悠曠古老,若當時天佛的使者便能發掘、切割,乃至堆砌起這般龐大的白玉石材,其技術的確是遠遠勝過只能以青龍巨木營造“望星殿”的鱗族工匠。
五陰大師于此所知,多來自袁悲田轉述。
袁悲田出身四郡士族,與滄海儒宗頗有淵源,讀過大批珍貴的儒宗典籍,知曉儒門千年以來,一直在發掘這樣的古建筑——“接天宮城”不過是統稱罷了,實際上,如這般奇特的白玉建筑在鱗族鼎盛之時,曾遍布其勢力范圍內,做為宮室、祭廟,乃至庫貯倉廩;鱗族帝室的秘密珍藏,天佛教團的奇淫機巧,俱在其中,堪稱是最有價值的寶藏。
儒宗勢力君臨東海之際,已將這批珍貴的古跡搜刮一空,不止拿走其中儲藏,連建筑本身也不放過;至于儒宗將這些寶藏移去何處、做了什么用途,遠超出袁悲田能觸及的典籍記錄,但線索已足夠三人破解“歲時徙星圖”的秘密,最終找到了傳說中三奇谷的所在。
谷中的石屋殘卷,證明了儒宗之人不僅來過這里,更帶走絕大部分的珍藏——包括白玉基臺上的一磚一瓦——留下的與其說無有價值,更可能是因為帶不走。
滄海儒宗統治東海的時間不長,更多時候是以江湖門派之姿活躍于東洲武林,一如其他江湖勢力的興衰,在消亡前也經歷過傾軋內斗、分崩離析的混沌階段,對宗門內的大小事漸漸失去宰制;若非如此,三奇谷怕是滄海儒宗之禁臠,內外布有重兵把守,不容外人染指窺探。
耿照在心中默數到一千,才快手快腳除去衣服鞋襪,以一塊在石屋中覓得的油布仔細包好,再用布條搓成的長索捆扎嚴實,避免進水;將布索系于左腕,凌空一躍,“撲通!”沒入水中。
地宮甬道前有瀑布阻擋,無法攜入柴薪火石,建造甬道之人恐怕也是想到這一點,才用了磨鏡引光的妙構。耿染二人雖有內功,穿著濕衣在陰涼的地宮里四處走動,也難保不會染上風寒,況且瀑布下水象難測,衣布吃飽了水,不啻負著一只沉重土囊,更添兇險;裸身泅泳,毋寧是通過瀑布阻礙的上佳之策。
誰知染紅霞無論如何不肯在他面前赤身露體,遑論一起游將過去,迫不得已,兩人才想出了這一前一后、心中數數的法子。染紅霞水性絕佳,默數一千的時間,足夠她游過水潭爬進甬道,取出油布中的衣物著好,逕入地宮中等待。這樣一來,耿照上岸著衣時,也不用擔心須在她面前裸裎相見,以免尷尬。
耿照固然五味雜陳,卻也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收拾綺念,奮力鉆過頭頂轟隆隆的瀑布激流,“嘩啦”一聲抬出水面,上岸著衣。
平滑如鏡的甬道中,穿透水濂的光線一路曲折,一直延伸到甬道盡頭;雖說不上光亮如燭照,但也絕非陰森幽暗之處。但耿照的心卻不由一沉,敏銳的五感鋪天蓋地延伸出去,如臨大敵——
若五陰大師所言非虛,“牙骨盈坑”以及“洞中藏月”二奇,便藏在這瀑布背后的地宮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