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使看似拳法,其實還是那一式“蕭蕭楓葉飛”,恐劍指的反擊力道不及手刀,故以拳代之。染紅霞身量不遜男子,短去近三寸的食指指距,臂圍仍與耿照勢均力敵,絲毫不落下風。
兩人一輪競快,誰也不放松,但無雙快斬畢竟比不上由“青楓十三”七言變五言、拋去枷鎖精煉而成的“十三楓字劍”,雪酥酥的拳影穿破刀網,打得耿照重心潰散身子后仰,染紅霞易拳為指,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戳了兩記,秀眉一揚,心中得意:
“……我贏啦!”正要躍開取笑,驀地頸背微悚,一股異樣掠過心版,余光見耿照腳跟踏地,力量瞬間爆發如熱浪,撐擠著靴靿褲管向上沖,沿脊間喀喇喇地一滾,男兒背門拱起,右手掌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貫中而出!
而她的筋骨肌肉四肢百骸,到這時才跟上了眼睛——女郎左臂一格,堪堪架住手刀,但松懈的體勢重又繃緊,對抗性略有不足,男兒指尖距眉心尚不盈寸,雖未吐勁,風壓仍吹分她汗濕的蓬松瀏海。
這招她從未見過,然而精煉處絕非“無雙快斬”可比。耿郎與她之間的招式差距,或許未如想像中那般大——女郎想起蓮臺上愛郎所使的路數,那如璞玉一般、不住自裂隙間迸出光華的質樸剛健,使人無法視而不見。
此際撼動她的卻非耿照的刀招,而是在這輪交手當中,她忽然明白五陰大師那些玄之又玄的話語,所指究竟為何。
“我部隊里有位同僚,他修為不及我,但每回切磋武藝我縱使能勝,卻贏得不多,他總能及時閃過最難抵擋的攻擊,或在挨拳的時候讓我打偏一些些,避開要命的地方。”耿照收招笑道:
“一開始,我甚至懷疑他也練了碧火神功。兩個都懂碧火功的人,那是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
他很快發現羅燁沒有一丁點《火碧丹絕》的根基,靠的全是眼力。三乘論法大會上,耿照不知蠶娘利用羅燁練有“千里秋毫爪”玩的小把戲,但私下切磋之際,他便察覺羅燁借以躲過致命攻擊、僅稍遜碧火真氣感知一籌者,乃是視奔馬如靜石的驚人目力。
“千里秋毫爪”不僅能視遠如近,視虱蚤如車輪,更重要的是那超乎想像的、能敏銳捕捉高速之物的動態追視。羅燁的身體雖然跟不上眼睛,但相差不過毫厘,說到避重就輕、破招尋隙,目力的好處可大了。
“五陰大師的劍招動輒削肉剔骨,絕非是殘忍好殺。我猜想,大師可能從水精異光中得到了好處,雙眼能捕捉極快、極細微之物,再加上長久觀察坑里的各式白骨,對人體于行走坐臥間的骨隙脆弱之處了如指掌,出手必擊之,這才練出了名滿江湖的“出離劍葬”。”耿照沉吟道:
“大師說他的眼睛失去了“有”,指的是物失其形、只余骨隙,要解釋成得到了“無”也未嘗不可。會干擾出劍取命的皮相、殘影等,在大師眼中自此不存,自是得到了真正的空無。”
染紅霞聽得出神,片刻才露出既恍然又佩服的神情,美眸流眄,暈紅雙頰。
“你是怎么想出來的?這乍聽委實覺得不可思議,然而再一想,偏又有道理極啦。我怎么就想不出?”
“真佩服的話不能說“你”,要喊好夫郎。”
“……美得你!作夢!”
染紅霞又氣又好笑,輕咬櫻唇,狠狠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