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淡然道:“你若在江湖上打聽打聽,便知這三江號“江水盛”,是有求于四極明府時,供你打銀子的去處。湛光買的,乃是“數圣”逄宮的設計,打算在蓮臺啟用之際,教濂光長老葬身崩石,將住持寶座讓了給他。”“我征用的……”遲鳳鈞為之愕然:“竟是一座兇器?”“這個殺人的法子極有耐性,幾乎萬無一失,若非九年后鳳駕突然東行,以致蓮臺被東海臬臺司衙門強征,濂光和尚就死定了。”老人冷笑:“不知是他運氣太好,還是湛光賊禿運氣太壞,白饒了銀錢不算,還有九年的好等。”遲鳳鈞像是想起了什么,掙扎著滾下床來,伏地道:“學生無能,卻要恩師耗費心力,為學生證明清白……我……學生萬死也不足……”說到后來聲音哽咽,只能一逕叩首,淚沾青衿。
老人靜靜將他攙起,注視著他的眼神淡卻寧定。
“我頭一個懷疑的便是你。”無視于遲鳳鈞的錯愕,老人續道:“你和湛光一樣,不能在九年前便預知此事,按理并無嫌疑;但若在征用蓮臺前便知其中另有玄機,那么此事你也脫不了干系。”“學生……屬下確實不知。”“我的調查證實了這一點。”老人揚了揚紙片。
事實上,當蓮臺機關的線索指向四極明府時,老人便明白了這一切是怎么運作的。以“幕后之人”的實力與關系,當可查出逄宮承接過大跋難陀寺湛光和尚的秘讬,甚至連如何使蓮臺崩塌的方法亦了如指掌;接下來,只要暗示“姑射”征用蓮臺即可。
而征用蓮臺是老人自己的主意。當時遲鳳鈞列了幾個能支援論法大會的寺院建筑,是他從中選了大跋難陀寺,無論誰來,結果恐怕都是一樣。遲鳳鈞暗示過他,或者在他決斷之際有過什么推波助瀾的舉動么?老人仔細回想,并未找到足以支持懷疑的印象。
這不足以洗清遲鳳鈞的嫌疑。但,說不定這便是“幕后之人”的盤算,讓老人開始懷疑起身邊的每一個人,認為自己已窮途末路,然后被逼著賭上一切,豁命一擊……
那你就錯了,“權輿”。
在做為“古木鳶”之前,我先是武烈帝的股肱、鯤鵬學府的最后明宗、威震東洲的兩大軍師之一,異人此世唯一的智謀之傳、被稱作“龍蟠”的男子,不是能用熾焰驚響任意驅策的傷獸!拿出你的敬意來,然后,我會給你一個屈膝俯首的機會,讓你明白自己惹上了什么樣的對手!
“接下來,你的任務就是留在這里,等待機會。”“等待機會……做什么?”遲鳳鈞有些茫然。
老人沒有回答,從懷里取出一只錦囊。“慕容柔會持續擾亂你的意志,一點一滴瓦解你之醒睡、饑飽、寒暖、張馳等感知,使你無法思考;到最后,無論他問什么,你都將如實回答,等驚覺時話已出口,無可挽回。”遲鳳鈞“骨碌”地吞了口唾沫,背脊發涼。老人的話幽如鬼魅,然而經過連日光景,他毫不懷疑慕容有此能耐。囊中所貯,想是鶴頂紅一類的劇毒罷?走到這一步,這是唯一能守住秘密的辦法,老人沒趁今夜會面親自滅口,已足見情份。
“屬下已有覺悟。”他定了定神,正欲拿取,老人手腕一收,復將錦囊握入掌中。“這囊里裝的,足以使你開脫一切罪責,從你加入“姑射”起,我便為你備好了這條脫身計,你看一眼就能明白。”“脫……脫身之計?”
“你該不會以為,我從沒想過“姑射”失敗時,要如何善后吧?”遲鳳鈞一直認為那個答案應該是“一死而已”。誰會為一群抱著死志的既死之人預留后路?“倘若我愿意,隨時能讓你們任一個人全身而退。即使是現在依然如此。”老人輕描淡寫,卻比教千軍萬馬齊列眼前,更令遲鳳鈞震撼。
(一切……仍在他的算計中!)──這便是東洲首智、武烈帝麾下第一軍師的能為!
他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忍著頭皮陣陣發麻,肅然道:“請主人交付任務。”老人微瞇的銳目里迸出一絲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