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不知他心中計較,續道:“這些年來,為了對付杜妝憐,母親費心在水月停軒打下兩條樁,一明一暗。你問為什么是她,而非你我,原因就在于我們進不了水月停軒。”
胡彥之濃眉一軒。“就像把我送到古月名門,再安排進入觀海天門一樣?”
鬼先生搖了搖頭。“我告訴過你了,那是個意外。古月名門本來就是狐異門的避難之地,母親那時有事在身,不方便帶著你,而我正在平望做著整日敲木魚唸經的小沙彌,自也不能讓你跟著,才將你暫寄于仇池郡。是鶴老雜毛循線而來,將你劫了過去。”
胡彥之還記得牛鼻子師父接他上青帝觀的那一天。長年為肺疾所苦的風伯難得一早上都沒咳,在花園里戲耍的他正覺有些不對,只是貪玩蛐蛐兒一直沒去瞧。還在東摸摸西摸摸地磨蹭,忽見一名高大的灰袍道人低頭穿過洞門,走進院里。
“你是誰?”小小胡彥之可不含糊。從小風伯就告訴他,他才是這里的主人,這兒的一切將來全都是他的。有人來了,怎么沒人進來通報,又是誰讓放行的?
“少爺……咳咳……這位鶴著衣鶴道爺是專程來接你的,你……咳咳……隨他上山學藝,他會照顧你平安長成,還會教你一身厲害的武藝。”
風伯微佝的熟悉身形出現在洞門邊,枯瘦的手掌扶著墻,皺巴巴的肌膚與臉色一樣,都是毫無光澤的灰。外頭的孩子都很怕風伯的長相,但他已想不起是從何時開始,只有看著這張面孔,握著他干燥微涼、觸感如紙的手掌才能安心睡著,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怕。
小胡彥之吵著要練武已有好一陣了,自于廟口看完跑江湖賣藝的表演之后。聽到“教你一身厲害的武藝”時精神一振,隱有些雀躍,但男童一轉念間,投向道人的眼神仍是戒慎大過好奇。對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可不容易,道人在心中嘖嘖稱奇,瞇眼道:
“鐔兒──你風伯說你叫這個名兒。你知道這個“鐔”字是什么意思?”
小胡彥之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倔強的小臉上露出一絲不甘與屈辱。所幸這死牛鼻子和其他大人不同,挺像風伯,不會因為他的不知或不能看不起他。男童對自己說了實話頗感驕傲,挺起胸膛回望著。
異常高大的中年道人從背上解下劍囊。洞門邊的風伯似是動了一動,也可能是他眼花了,終究風伯并未開口,甚至沒走上前來。道人把劍捧到他面前,指著小小一方的劍格道:“這里,就叫做“鐔”。也有人管叫劍鼻或劍格,其實指的都是一樣的東西。”
“哦。”
男孩難掩失望。知道名字是從劍上來的挺不錯,總比和他玩的鄰里孩子叫大牛二毛什么的強多了,但不是更威風更厲害的鋒刃,總有些不是滋味。這“鐔”也太不起眼,還不如做劍鞘呢!
“……千萬別這樣想。”
“你怎知道我怎么想?”小胡彥之大驚。廟口耍大刀跟猜玉石的分明是兩攤,難不成這死牛鼻子兩樣兼通這么厲害!
“劍鐔是連接劍身跟劍柄的部位,”死牛鼻子完全搞錯重點,兀自認真地說文解字。“沒有“鐔”,利刃就會傷到自己。雖生于殺敵的利器上,劍鐔的作用卻是“保護”、是“克制”,而非殺戮,這就是你父親為你取鐔字為名的深意。”
這么一說突然就帥起來了。還不賴,男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