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彥之為自己差一點信了他的溫情表演而感到惱怒。鬼先生之所以叨叨絮絮同他說“家事”,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拖延時間,好教十九娘從容部署,布下這等天羅地網。
鬼先生是個十足十的冷血混蛋──在素未謀面的親妹妹慘遭毀容后,他尤其確定──但對自己卻一直是寬容的。
會出動這樣的大陣仗來留人,足見劫擄孫自貞背后牽連的陰謀重大,絕非單純的拐賣,鬼先生拼著與弟弟反臉,也不敢冒險放人。胡彥之看似身陷險境,實則戳著鬼先生的軟肋,撇開內有豺狗、外有弓矢不論,鬼先生肯定比他急得多。
問題是:孫自貞到底有什么價值,何以鬼先生一察覺胡彥之盯上了擄劫少女這條線,不惜大張旗鼓也要留下他二人?
先前胡彥之為尋孫自貞下落,曾對老孫頭做過詳細的調查,孫家三代都在生酥寺外賣紫蘇魚和羊油飯,與江湖沾不上一點邊。他的閨女同“姑射”、七玄,乃至正道七大門派自無瓜葛,雖在攤上幫忙招呼生意,每天接觸許多客人,然而同遭擄劫的于媺、吳阿蕊二姝一是秀才之女,閨教森嚴,偕侍女進香中途失蹤;另一位卻出自城外農家,整年也難得進城幾回……三人生活全無交集,顯非因此賈禍。
那便只剩下一處共通點了。雖然說來有些勉強,連胡彥之自己都覺荒謬。
“你不是吧?”
既然事跡敗露,老胡本著“有拿有賺、多拿多賺”的菜籃子兵法,賊溜溜的雙眼邊四下巡梭、尋找脫身之隙,邊打著哈哈來套鬼先生的話:
“為了區區一名長腿帥妞你玩這么大,至于么?雖說“羨舟停”里還未見這般高頭大馬的姑娘,補新人又何必急成這樣?”缺了半幅的袍襕“唰”的一振,冷不防飛起一腳,以靴跟踢得一片浮木“颼!””朝最角落的一名豺狗斜削過去!
這腳連影都不見,卻勁透裂木,射出的軌跡筆直如絞弦,竟無一絲彎弧,豈止暗器而已?直如當頭一刀,正是天門絕學“律儀幻化”真力所聚。他本無殺人之意,欲以這著逼那側身或低頭,再以絕頂輕功乘機突破,自缺口沖出樓去。
做為目標的那名“豺狗”兩眼青白,胡彥之從一開始便留上了心,余光瞥見他行走動作的模樣,縱非全瞎,也絕對是半盲之上,以為突破口最恰當不過。沒能挖出更多內情不無可惜,但胡彥之可不想陪孫自貞在此盤桓作客,靴腿一收,便要縱身。
“喀喇”一響,那青白眼的漢子伸出一只拳頭,挾著呼嘯勁風的木梆子就這么碎在拳面上,木屑如水銀般自他胸膛兩側激揚而過,連聲響都不及發出,便在衣布留下一片蜂巢似的密孔,孔中竟無滴血,只透出些許異芒。考慮到舍棄耳目之娛、乃至身分名號的半死之人不會有貴重的寶衣寶甲,只能認為是一門極厲害的橫練外功。
漢子面無表情,收拳時還側了側腦袋,仿佛在確認什么似的,果然兩眼不太方便,不知是否也刺了雙耳。老胡心底一涼,若“豺狗”都是這種級數的高手,莫說逃出去了,把他掰成一碗羊肉泡饃都有份,想硬闖的簡直是棒槌。
“我本人不好這口,真的。”
鬼先生懶憊一笑,難掩得意的模樣令胡彥之打從心里想掐死他。
“不過孫姑娘是我“羨舟停”未來的紅牌,等著崇拜她、仰望她的人可多了,不是想要就能給你的小玩意兒。再說了,你做人家的弟弟好歹也有個弟弟的樣子,別老是同哥哥爭搶嘛。”
“不然你問母親去,她會要你讓我的。”老胡涎臉一笑,居然頗為從容,一點也不像身陷險境進退無門的模樣。
“這事她不會──”鬼先生忽意識到他弟弟骨子里畢竟是狐,就算沒有母親教導,心機同樣不容小覷,東拉西扯下去,對組織、對他自己都沒好處,淡淡一笑,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