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娥捏緊了背在腰后的左掌心,望向眼前的白衣麗人,細細品味著孤身一人與內四部諸多菁英分庭抗禮的成就感,突然發覺自己并不希望這一刻太快結束。
(就讓她們再多怕點兒。)
郁小娥忍著笑意,滿是釁意的杏眸乜著倒持長劍的盈幼玉,仿佛望著一面鏡,可以從她的屈辱與不甘中加倍看清自己的強大。
盈幼玉那棱角分明的瓜子臉蛋有幾分像貓,顴骨立體、下巴尖細,光潔的額頭略嫌高聳,分開看實稱不上美麗,合起來卻異常順眼,襯與一對炯炯有神的明眸、笑起來潔白齊整的貝齒──雖然她幾乎不笑──不唯男子動心,連八部中亦有不少傾慕者,各種吐露愛意的書信禮物滿坑滿谷,從來是章字部的麻煩事。
她足足比郁小娥高了一個頭,非是身量出挑,而是臉蛋小得出奇,“巴掌大的小臉”在她身上竟不能算作夸飾,而是實打實的白描。以盈幼玉之嬌小,卻半點也不顯玲瓏,鵝頸勻直、腿長逾半,細腰豐胸,身段無比驕人,遠看即是名比例完美的高挑麗人,在教門內素有“小蟏祖”之稱。
在美女如云的半琴天宮,盈幼玉縱非姿色第一,也絕對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個。
她自小習慣了周遭的耳語注目,走到哪兒都能掀起一片蜚議喁喁,在她身后品頭論足,與種種夢幻傳聞的相印證。
無論鱗族傳統或央土風尚,東海女子素以雪膚為美。正所謂“一白遮三丑”,出身越高貴,肌膚便越是白皙。
盈幼玉一反常態,擁有一身琥珀也似、淡細勻稱的麥色柔肌,且與烈日曝曬而出的黝黑不同,不僅毫無污濁,更有某種難言的致密通透,手感較淺膚的東海本地少女更加細滑,仿佛表面渾無毛孔,直與烹熟的蛋白無異。
“這是南陵皇室的血統。”
她三歲入得半琴天宮時,姥姥便如此斷言。
“只有神鳥族嫡,才能顯現出這樣濃厚的血裔特征。”就這樣,雖無朱襄、烈山等五大姓加身,“南陵神鳥族之后”的標記卻從此跟定了盈幼玉。不管到哪,總有好奇的小女孩想摸摸她與眾不同的麥色肌膚,或好奇她脅下背后有無羽毛,會不會哪天突然一縱,就這么飛上青天,再不復返……
有很長一段時間,盈幼玉恨極了任何形式的肢接,厭憎所有驚奇的目光,更不喜自己一身糖化也似的瑩潤麥肌。
她迫不及待接受姥姥的安排,拚命習武練劍,不僅要比同儕出色,更要出類拔萃,早早躋身章字部的迎香副使,擁有自己的房間、可以一個人洗浴,毋須與任何人擠在一面鏡子里,直面那不言可喻的鮮明差異──在懂得打扮之前,盈幼玉排斥一切如月牙、蔥色之類的淺色衣料,直到發現即使是深沈如夜的黑綢,也不能讓自己略顯白皙。
而青春就像分繪于團扇兩面的鳥與籠,自由與否,原本只在一念間;想通的盈幼玉遂成為天羅香新一代的風云兒,宛若驕傲的琥珀色孔雀,永遠昂首走在眾人之前,欣然接受周圍的仰視,無論其中所蘊含的是善意或惡意,都再傷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