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外型棱角分明、揉合了精致的五官與鮮烈輪廓,令人一見難忘的盈幼玉,林采茵毋寧更貼近東海水鄉里養出來的美女,白皙豐盈、柔若無骨,稍稍使勁便能捏迸了似的,笑起來眼如彎月,襯與頰畔一粒淺淺梨窩,說話總是好聲好氣,十分招人喜歡。
“玄”字部居內四部之首,人才濟濟,與她同時入門的弟子,有當到迎香使乃至織羅副使的;對比之下,林采茵從十四歲獲選為迎香副使,十年來鐵打不動,仍是半琴天宮一名教使見習,連平日歡喜她的護法教使,拔擢時都沒考慮過這人,按說注定此生碌碌,再無出頭之日。
豈料那明姓女子自橫里殺出,設謀使計,幾將教門主心骨撲殺一空,八部損失慘重。被打入冷宮達十年之久的林采茵,做為雙十世代碩果僅存、資歷最深的迎香副使,終于以超越同儕的驚人幅度,一氣從見習升上玄字部代織羅使,成為既諷刺又可嘆、矛盾得發人深省的勵志典范。
林采茵的老底人盡皆知,談不上威信,一路隨夏星陳等進來,也沒怎么開口。
總算她人緣甚佳,比起聞風舞袖的孟庭殊,大伙兒還是愛聽“林姐”說話些,這下倒也鎮住了場面,人人禁不住想:郁小娥到底留了什么破綻,怎連她自己都不知?
難得有個內四部的郁小娥自來便看不起,沒把她的話放心上,努了努嘴懶憊一笑:“是么?林姐有甚見教,小娥洗耳恭聽。”
林采茵把玩著左胸前的蓬松發辮,抿嘴道:“哎唷,瞧你說的!哪能有什么見教。自家姊妹,斗斗口不傷和氣,違犯教規就不好啦。有件事兒我得問問蘇合薰,你請她出來罷。”
郁小娥一怔之間,忽明白她的企圖,暗罵:“賤婢,耍這等心機!”卻見林采茵瞇眼含笑,連喚道:“合薰、合薰!”像在叫心愛的小貓小狗一般,只差沒做出雙手圈嘴的嬌憨神態,眾人都笑起來。
郁小娥未及相阻,一抹窈窕烏影掠出禁道,長杖一頓,杖頭叮啷有聲,正是適才通知郁小娥的定字部領路使。定字部諸女見她現身,齊齊斂衽:“蘇姐。”郁小娥心里頗不是滋味,那名喚“蘇合薰”的領路使卻不理旁人,逕對她行禮。
“見過代使。”
郁小娥心底冷笑:“人家一喚便來,婊子爭露臉么?”念蘇合薰到底通知了自己,不好當內四部的面扇自家人耳光,忍著一腹酸水擺了擺手。“林代使有話問你,你且仔細聽,想清楚了再答。”刻意將“代使”二字咬得字正腔圓,誰都知道她話里意有所指。
天羅香諸教使中,“領路使”堪稱是最奇特的一門。她們掌管著絕大多數的天羅香弟子終生無緣知悉的出入之秘,能在冷鑪谷盤根錯節、密如蛛網的山腹中來去自如,與黑暗、幽影、回音、石乳……等融為一體,乃天羅香最后的防線。
據說在禁道之中,一名合格的領路使能獨自格殺數百乃至上千名身負武藝的外敵,靠的就是她們幾乎犧牲了身而為人的一切,與冷鑪禁道朝夕相處而得的種種異能。
最初的領路使絕對是菁英中的菁英,天羅香所倚恃的天險壁障,完全是靠這些人的犧牲才得以維系。失去領路使,谷外諸分舵與半琴天宮之間再無法交流;萬不幸失去了領路使的隱密傳承,則禁道之秘不免外流,天羅香的屏蔽亦不復存。
但這樣的代價并非誰都付得起,或自愿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