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靈機一動,腦海中浮現一抹窈窕修長、如云如霧的苗條身影,低道:“我猜蘇姑娘被送入禁道,并非犯下什么滔天大罪,是不是?”
蚳狩云淡道:“她是我為探查禁道之秘,精心排布的一著暗棋。培養之初,便以歷來出身禁道的領路使為摹本,刻意育成那種淡漠疏離、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特質。像她這么年輕,便成為領路使者的天宮之人,過去可說是從來不曾出現過。”
耿照暗忖:“為揭禁道之秘,犧牲一名花樣年華的青春女郎……相較之下,禁道的黑蜘蛛不過是無有欲求罷了,執論善惡,姥姥未必站得住腳。”想起蘇合薰那與清冷外表絕不相襯、狠厲異常的搏命拳毆,似透著一股濃烈血性,絕非姥姥所說的“不食人間煙火”,沉吟之余,凄惻油生。
總能輕易看穿少年所思所想的老婦人,這回倒像渾無所覺似的,輕拂裙膝,自顧自地續道:
“可惜帶回的消息,迄今仍派不上用場。她于地底的居室,據說與此間差堪仿佛,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位教她記憶各處密道及出入口的老婦,一樣是黑紗裹臉,連話都很少說。薰兒只頭一回喊過一聲“嬤嬤”,旋被那婦人伸手制止,此后授受全憑手眼指引,不曾交談。
“我問她底下究竟有多少人、主事者誰,有無昔日見過的天宮舊人,她一條也答不上,仿佛山腹中便只她一人;時間一到,其余人等俱都散得干干凈凈,連影子也沒見。想來不只我挑人,那幫黑寡婦也挑,挑中這個缺心眼兒的,也不知應了誰的算計。”
耿照心想:“那便是地下的地下,另有居停了。蘇姑娘雖被黑蜘蛛選為領路使者,怕還不是真正的一員,姥姥讓蘇姑娘留意盈姑娘幾位的日常行止,難保不被其他黑蜘蛛窺看,用心早已暴露。”正要提醒,不知怎的卻不欲姥姥向她施壓,所幸蘇合薰每兩日便來匯報,屆時再想辦法示警,改口道:
“此地……也是黑蜘蛛提供的避難所么?”
蚳狩云微露苦笑,當是默認此事。
“教門中人,一直以為門主的居室藏在天宮主殿的某處。其實此地位于環谷北側的山腹里,有一條直通天宮的暗道,可以瞞過八部的耳目,無聲無息出現在半琴天宮之內。”
歷代天羅香之主與其直傳弟子多住在這里,假暗道與天宮的居室相連,坐擁既廣闊又隱密的活動空間。黑蜘蛛每日均于石窟膳房的活門里放置新鮮蔬果,不管有無食用,翌日便即更新,從來不曾間斷,仿佛此事亦詳載于羊皮古誓一般,須得恪遵謹守。
蚳狩云一方面對禁道無比忌憚,甘冒違背祖訓之險,苦心孤詣安插暗樁,加以刺探;另一方面,卻又寄身于黑蜘蛛所提供的石窟天險,享用她們經手的鮮蔬食水而不疑,看在耿照這般外人眼中,自是矛盾已極。然而,考慮到數百年來天羅香與冷鑪禁道間微妙的依存與牽制,似又非是全然無法理解。
思慮至此,耿照忽想:既然石窟位于環谷群山北巔,有無可能翻越棱脊,毋須經由禁道,即能出得谷去?
“由后進出去,恰是一處斷崖,其下深不見底,一旦墜落有死無生。無論你相信與否,很久以前就有人嘗試過了。”
蚳狩云潑了他一頭冷水。“至于四面山谷,不是疊嶂層巒難以翻越,便是陡峭一如此間。關于這點,我們也試了好幾百年,只能說不是個想頭。”
耿照又氣又好笑。是誰挑了這么個死地,又布下錯綜復雜的禁道機關,如此大費周章,只是為了坑死人么?“恕晚輩直言,”他小心措辭,以免泄漏心中不忿。
“貴派難道不曾想過,舉派遷出冷鑪谷,才是真正的一了百了么?便說祖宗家法,這禁道的箝制未免太也惱人,委實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