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洛希王聽得飄飄欲仙腦子發昏,垂涎笑道:“卿愛此矛,我卻愛卿。”族長笑道:“矛甲于我,不過器耳。我平生所好,唯有戰爭與殺戮。”遂率領麾下女杰攻城,城破后長驅直入,直至王宮寶座之前,戮提洛希王于階下,提洛希一邦于焉消亡。”
耿照沒有她的眉飛色舞,面色凝重,片刻才搖頭:“提洛希王固是無道,滿城百姓卻有何辜?這索兒莫鐵的族長自言喜好殺戮,也非為百姓著想,才殺此昏君;要說“無道”,未必稍遜于好色失國的提洛希王。”
蚳狩云也不生氣,笑道:“是么?興許你非女子,不懂其中的醍醐味。當時我同艷兒聽完這個故事,可是鼓掌叫好,解氣得緊。”耿照苦笑不已。
虛危之矛構造極其精巧,組裝成巨矛時甲片紋絲不動,誰也沒瞧出還有化整為零的機關。被姥姥誤觸簧括、失手摔散之后,卻難以拼湊復原,僅能以鎧甲的外形收容保存。
所幸雪艷青甚愛此甲,起初只于出谷征戰之際披掛,后來漸漸習慣了沈重的份量,連在冷鑪谷日常起居亦穿金甲;以她修長勻稱已極、兼具誘人曲線與矯健肌束的雪白胴體,可說是這副黃金戰甲的絕佳載體,穿戴在她身上,比靜置盔架時更加耀眼,令人不覺涌起敬畏之感,頗有王者威儀。
做為巨矛核心、供甲片緊密嵌合其上的,則是一桿杯口粗細的七尺金槍,形制倒與東洲慣見的沒甚不同。姥姥為防哪天有人找上門來、叫破了巨矛的來歷,延巧手匠人打造一只黃金蛛首,安在槍頭上,易槍為杖,即為雪艷青所持的那柄“虛危之杖”。
而金甲須由雪艷青貼身穿著,以為保護,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韓破凡將他賴以成名、威震天下的絕學《玄囂八陣字》之訣竅,鐫刻在金甲內側,只消除去貼肉的棉革內襯,便能看見。”姥姥垂眸輕道:
“《玄囂八陣字》乃是與殘拳敗劍齊名的絕頂武功,我偶然發現,欣喜若狂,一掃獲甲時的氣憤頹唐;誰知粗略看得幾眼,便覺不對。這八門槍法非但不能同時習練、僅能擇其一入手,練到某種境地之后,修為還會逐漸倒退,由巧而拙,終復如初,方能另挑一門重頭再練。
“如此遍歷八門皆歸虛無,再不受天、地、雷、風、水、火、山、澤等八極所限,隨意刺出一槍,槍上所含之輕重、馳張、剛柔、動靜有無等,皆能應敵勢而自變,攻則必中其罅,守則無隙可循,發在意先,無往而不利,稱“八極自在”。他就靠這套武功,與無有不破的殘拳糾纏到千招開外,僅以些微的差距落敗。
“獨孤弋說他這輩子在武學上,從沒這般佩服過一個人。韓破凡幾乎是每一出手便有新解,變化紛呈,妙不可言;殘拳若是以奇力壓勝,玄囂八陣字便是當世武技之巔,在難抗敵力的絕對劣勢下,靠著源源不絕的機巧創意打平了殘拳,差一點便勝過獨孤弋,只能說“槍乃絕藝,人是奇人”了。”
耿照聽得心神向往,卻未漏了其中關竅。“既然如此,卻有哪里不對?”
姥姥搖了搖頭,笑容之中帶有一絲苦澀。
“韓破凡鉆研武道,如治經學,他刻在甲中的秘訣文辭曉暢,字字珠璣,說是“微言大義”絲毫不過。然學問做到了深處,他覺得言簡意賅處,旁人未必解得其真。我讀了“天”字訣開篇幾段,毫無頭緒,連換幾門,終于在“水”字訣的心法上試出了反應;練得月余,新功未有寸進,本門的武功卻急遽消褪,再練將下去,不日便成廢人,只得停下。”
耿照心念一動。“那門主她……”
“那孩子特別。”姥姥嘆了口氣,淡道:“她自小心思單純,差一點兒便算是傻了。我試出《玄囂八陣字》的艱險,囑她切莫再練,她卻沒聽,一個人傻傻地鉆研“地”字訣,待我發現時,她一身本門內功俱已散去,我和她師父這十幾年來的心血算白費啦。”
常人至此,不免灰心喪志,自暴自棄,從此一蹶不振,但雪艷青卻耐著性子繼續練功,專心一意、持之以恒,竟又將消失的內力一點一滴練回來,“地”字訣終于大成,戰無不勝的黑道魁首“玉面蟏祖”于焉誕生,一手開拓出天羅香教史上前所未見的巨大版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