蚳狩云“嗯”的一聲,微笑道:“你倒是有情有義。”微皺著眉思量片刻,逕問蘇合薰:“人現下在何處?”蘇合薰回答:“在定字部郁小娥手里。”見姥姥目光凝銳,定定地瞧著自己,心念微動,便不再繼續說下去。
“既然如此,那還有的是時間。”
蚳狩云點點頭,再望向耿照時,又恢復原先的一派從容和悅。
“你那麻煩的殘拳勁力還未解決,此際身子又虛弱,怎生救人?你再休養個三天……不,兩天就好,長了料你也坐不住。這段期間,我教薰兒幫你盯著,總不致丟了你的相……姥姥是說“好朋友”。待你精神好了,再同薰兒將人救回,你瞧如何?”
耿照再不識好歹,也知姥姥做了極大的讓步,待己已非“和善”,簡直是“寵溺”了,雖憂心如焚,亦不敢堅持,只得點頭,一股難言的疲憊忽然涌起,低道:
“多謝姥姥。我去沖沖涼,換過衣服。”逕至后進。
蚳狩云并不待見黃纓,若非看在耿照之面,多半不會留她在石窟里。平日姥姥與他在廣間鉆研太祖遺書,不讓黃纓隨侍在旁,以免泄漏機密——當然誰都知道是藉口。泄漏獨孤弋的遺書,至多是毀滅他高大偉岸的英雄形象罷了,與耿照乃至天羅香何干?
來到石窟后,耿、黃二人相處的時間反倒少了許多,小黃纓多半待在后進洗衣煮飯,要等姥姥回房歇息,或耿照不再研讀太祖遺書時,才有說說話的機會;其中黃纓最喜歡的便是伺候他洗浴。
天羅香雖不若外面那些個名門正派,有嚴密的男女之防,但畢竟在姥姥的眼皮子底下,不能太沒規矩;若問耿照自己,如非迫不得已,像前些時日在半琴天宮重逢之時,打死他都不想在黃纓面前赤身裸體,遑論同浸一池。“侍浴”云云,不過就是兩人隔著一片簾子聊聊天,往往這時才能不受外界打擾,聊得格外放松,渾如谷外時。
黃纓見他到來,十分開心,打開溫泉水喉為他注滿一池熱水,又收了他汗濕的舊衣浸著皂堿,打算一會兒再幫他搗洗。說實話黃纓從不愛做這些,只是為耿照而做,不知怎的卻心甘情愿,這幾日忙活下來,只覺自己當真做得不錯,頗有天份似的。
耿照雙手攀在池緣,隔著吊簾聽她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少女夾雜著笑聲的絮語倒比溫泉更能令他放松,身子一滑,整個人沒入池底,“嘩啦!”再破水而出時,簾外卻沒了黃纓的聲音,一抹窈窕衣影俏立池畔,烏紗裹頭、膚白勝雪,竟是蘇合薰。
“蘇……蘇姑娘!你——”
他早知領路使神出鬼沒,但從沒想過須在浴房里面對她,手邊連條能遮擋的布巾也無,坐在池里沒敢起身,一邊擔心簾外的黃纓怎地突然間沒了聲息,忍著尷尬澀聲道:
“有什么事,咱們出去說可好?這兒……似乎不大方便。還有,你把黃姑娘怎么了?”
蘇合薰沒搭理他,俏立片刻,才冷道:“郁小娥兩日之內,便會將她送出冷鑪谷。”耿照微微一怔,忽明白她指的是染紅霞,幾欲起身,急道:“你同姥姥說了么?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咱們得趕緊——”蘇合薰冷冷打斷他:“郁小娥不是頭一次送了。我同姥姥說過。”
雖在溫泉之中,耿照仍是背脊發涼。郁小娥為何送女子出谷、送去什么地方尚未可知,然而在此之前,顯然她已送過了幾回;當中若有什么慣性或征兆,姥姥是知道的,如同蘇合薰也知道。
——姥姥從一開始,就沒想讓我救紅兒。
拖延,是蚳狩云擅長的手法,靠本能便能使出,也經常使得漂亮。耿照回想天宮相識之初,姥姥便擺布過他一回。按這形勢看來,她是打算拖到染紅霞出谷,反正不知郁小娥送往何處,兩手一攤,這事誰也沒輒。
(可惡!)
耿照撮拳痛捶池緣,激得水花四濺,見蘇合薰轉身要走,忽想起一事。
“蘇姑娘,我是谷外之人,本不該說這些。你與姥姥間千絲萬縷的關連,禁道之人非是不知,難說她們不在意;為你的安全,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