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取笑夠?”蕭諫紙冷哼。
“我是指“八表游龍劍”。”
曾功亮收起嘻笑的神氣,正色道:“仲夫子交代過,這套武學是明宗的代表,過猶不及、心重于藝,讓你練到“時御六龍”的境界就要罷手,否則再練將下去,不免孤龍歧出,經脈逆行,重則暴斃,至輕也要你個半身不遂,兩腿俱廢——若仲夫子今日在此,看他抽不抽你耳刮子!”
“八表游龍劍”從來就是一套充滿缺陷的強大武學。要發揮其威能,需要絕大的心性修持,只有智性立于人世之巔的至上明宗,才能完美駕馭;招式的不完美,正是為了要尋找完美的人,與之匹配。
也因此,蕭諫紙婉拒了異人增益修補“八表游龍劍”的好意,他需要這個關隘來提醒自己,要成為更完美的人,方不負仲夫子臨死之前,將學府明宗的道統傳給了他。
而那一夜曾功亮也在。他沒捱過仲夫子之死,更無法眼看著鐘愛的鯤鵬學府繼續沈淪隳壞,天未大亮他便離開了生沫港,從此與蕭諫紙分道揚鑣,獨個兒踏上了尋道的旅途。
當他一見老同學的模樣,便知蕭諫紙最終還是違逆了仲驤玉的殷囑,強練八表游龍劍至“孤龍歧生”之境,下身經脈堵塞,乃至癱癰;嬉笑怒罵之下,藏的其實是疾首痛心。
蕭諫紙卻比他看得淡。“癱就癱了,毋須再言。你說的話我并不同意,我這人一向都往后瞧,不拘泥于前塵舊事——”
“我以前也不承認自己是胖子啊!”曾功亮壞壞一笑,眸中掠過一抹光。“你喜歡往后瞧,就該親眼看看我的工作室。那兒的工藝水準,領先此世最少五十年以上。”
曾功亮并未夸大其詞。長廊的盡頭,過了一片精致的人工湖泊與跨湖飛橋后,兩人來到一座獨立的四合大院,光是四周布置的遁甲奇陣就超過六座以上,蕭諫紙注意到連飛鳥不由自主地都讓過這片小小的天空,仿佛硬生生從牠們眼底被移了開去。
“數圣”逄宮專用的工作間里,放置著各式各樣只能說是“光怪陸離”的奇妙器械,有跟蕭諫紙膝上的“木鳶”外型相若、體積卻大上十數倍的巨型木鳥,據曾功亮說它已成功試飛過幾次,能出數里之遙,下一步除了增加續航力,也考慮要進行載人的試驗。
會自行邁步、遇墻轉彎的木制走獸,于此間是毫不稀奇,奇的是一具半人高的木制童子像,它不但能執壺沏茶,還會端過來分送二人,絲毫無錯,饒是蕭諫紙見多識廣,亦想不通如何能夠。
工作室最里面的枱子上,放置著一頭灰粉色的奇異動物——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是死去的動物,而非曾功亮巧手所制,是因為尸體上已經傳出淡淡的異味,非是筋肉腐壞的惡臭,而是經過精細的防腐工序,混合了藥氣香料與肉身衰敗的獨特氣味。
——死氣。
蕭諫紙心想,辨出獸尸乃一頭剔了毛的獐子。獐身未與枱面相接的右半邊前后腿上,插著粗細、大小皆不盡相同的金針,有的徑逾四分,已不能說是“針”了,說是金錐還差不多;針與針之間,連著形形色色的鐵片絲線之類,像是極其復雜的皮影戲偶。
“我研究這個十年了,是我最喜歡的項目。”
曾功亮說這話時,雙目爍亮前所未見,甚至忍不住搓起手來,興奮溢于言表。
“我管它叫“還神甲”——別被騙了,這與歧黃無關,我不同閻王搶生意,只撿祂不要的玩。”取一水精棒與小塊毛皮摩擦,往獐上某根金針一觸,那死獐右邊的前后腳突然動起來,且非是痙攣似的一搐便罷,而是奔跑一般兩足交錯,宛若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