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面簡直怪異之至:獐子左半身動也不動,右半卻逕于枱上“奔跑”,牽動頸尾肌肉,分明死去多時、靠香料維持不腐的獐尸踢腿擺頭,直到曾功亮收手,才“砰!”倒落不動,激烈伸縮拉扯后的肌肉發出淡淡衰腐氣,十分難聞。
“這是我從“金針度氣”上得到的靈感。”曾功亮不以為意,可能早已習慣這種氣味,興奮地解釋。“以導氣的材質為媒——就是這些金針——于體外另行構筑一副經脈的代用品……喏,就是這些連接的銅鐵延索,導入內氣,就能使肢體動起來。
“理論上來說,透過適當的延索框架,我能讓這頭獐子使套完整的“游龍步”
給你看,牠生前甚至不用學過。”與身為明宗的蕭諫紙不同,曾功亮并未得授完整的“八表游龍劍”,仲驤玉仲夫子只教了他游龍劍的身法,以為逃命避險之用。
蕭諫紙不禁陷入沈思。此法若可行,刀尸的炮制就不用像現在這么麻煩了,任何人只消安上合于刀尸之用的一組、乃至若干“還神甲”,便能發揮妖刀之能……至此,澎湃如潮的思緒與先前的質疑,終于又合到了一處。
——曾功亮為何研制“還神甲”?何人授意他做研究?
這奇械與妖刀刀尸之間如此相契,難道只是巧合而已?
舊日的友朋似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沈溺于懷緬之間,一時難以自拔。
“我一直在想,若那晚之前,我便做出了這樣的東西,仲夫子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曾功亮慘然一笑,撫著工作枱低聲喃喃道:
“就算他為救我們一命,強鼓內力使出超越“時御六龍”的一劍,以致半身癱瘓,“還神甲”也能再給他一搏之力,起碼能使“游龍步”逃命……才這么想著,回神已研究二十幾年啦。”說著霍然抬頭,露出爽朗的笑容,正色道:
“若我們終不能掙脫回憶,不能不受那些痛苦經歷影響,至少要將它用于有益之處。你可以繼續責怪自己四十年,但那只是為難自己罷了,仲驤玉不會因此活轉過來,你我也不能再有一回青春年少。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你也該試試。”
蕭諫紙望著昔日同窗的眼眸,里頭清澈得不帶一絲陰霾,容不下詭計滋生,甚至比他當年在那個執拗孤僻、好發議論的肥胖少年眼中所見,還要洞徹得多。歲月會毀壞一些東西,也可能使之磨礪發光。也許曾功亮是后者。
他嘆了口氣。“無論如何,能再見到你,今兒就不算白來啦。我相信九轉蓮臺之崩毀,非是你所為。然覆笥山奇門陣圖如此嚴密,外人絕難出入,除非……此間有內賊?”
曾功亮又笑起來。
“你看看你,又來了。太聰明又太憤怒,以致往往忽略了顯而易見的事實。沒有人可以從覆笥山帶走藍圖,不代表沒有人能來四極明府看。你今兒問我難陀寺的事,我不就說了么?要是你要求看一看藍圖,雖于規定不合,但我他媽怎么說也是大工正,便給你看了,誰又敢說什么?”
蕭諫紙眸光一凜。
“有人來看過九轉蓮臺的藍圖么?”
“有。”曾功亮裝出一張苦瓜臉。“還不能不給看,這才麻煩。他跟我師傅那一輩的有交情,講輩份、講情份都無法拒絕;況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強要看我也不能說不,你知道……上頭的人嘛!很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