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抬望紫藤懸覆的峰壁,并未冒險走入深黝層疊的垂蕊間,似被月光下呈現靛紫異色、又隱泛銀華的紫花吸引,饒富興致地欣賞著滿壁幽艷。
耿照遠遠停步,閃身匿于林樹后,未敢再近。他從未像現在這般,深深慶幸目力并未隨功力而有所消損,否則以此刻的狀況,撞在鬼先生手里,非但保不住雪艷青的金甲,怕連逃生亦有不能。
他非常肯定此際未至子時,為何鬼先生提早到來?難不成……他與郁小娥改變了約定,將交易的時間提早了?改變的只有交易時間,抑或還有其他?
耿照難抑心焦,便是鬼先生無故早來、郁小娥并未違約,若無法如約將金甲攜入,子時一到,郁小娥仍會將紅兒交出,情況之糟,與背約實無二致。
(不行!一定得將他引開……而且要快!
耿照苦思良策,還未有頭緒,驀聽“潑喇”一聲,紫藤花幕應聲兩分,由層層細蕊間鉆出一抹熟悉的嬌小身影,瞧得他眥目欲裂,幾欲起身。
──郁小娥!
◇◇◇蘇合薰深受姥姥信任,只因她一板一眼、近乎機括的性子,不問好惡,總按姥姥的吩咐行事,從未出過什么差錯。因此,當她認出腳煉子的主人時,理當第一時間向姥姥稟報,畢竟茲事體大,對天羅香而言,沒有比禁道更緊要的屏障,一旦出入有失,便是全谷覆滅的下場。
然而,她卻無法這么做。
現在叫醒姥姥,私縱耿照出谷一事,便不能不對姥姥說──雖然她一向清楚,沒打算長久瞞下去,在她決定出手幫助耿照時,連會遭受什么樣的處罰,心里都已想得透徹。
她知道姥姥并不會降責。蘇合薰不笨,她明白自己存在的價值,失去她,在姥姥有生之年,可能都無法再送第二個暗樁到地底去。別要驚動姥姥,她明快地下了決斷。但必須先處置叛徒。
即使玄字部分壇的管理一向比郁小娥的定字部松散許多,夜深若此,還亮著燈燭的房間也不多。主屋后進的浴房中,氤氳蒸騰的水氣透簾逸出,負責燒水的丫鬟坐在隔鄰的灶房里打著盹。
蘇合薰一掌切暈了她,正欲閃入,驀聽浴房淅瀝瀝的舀水聲之間,夾著一縷輕鼾,戳破窗紙,赫見垂簾屏風前,一名丫鬟倚墻垂首,正與周公聊得歡,主人換下的衣裳兀自抱在懷里,不住點頭,差點把小腦袋撞在幾頂疊好的新衣上。
無論引入外敵,抑或與谷外男子通奸,都不是能大剌剌攤在陽光下接受公評之事,這可是通敵啊!是細作的行止,不是該做得悄無聲息么?歡好后要洗浴也就罷了,還要喚起兩名丫鬟,是怕起疑的人不夠多?
蘇合薰莫名煩躁起來,閃身竄入浴房,丫鬟還未睜眼,頸間便挨一記,軟軟倒臥。她從擱在幾上的首飾堆里挑出那條細金煉,掀簾而入,浴盆里的林采茵正哼著歌兒,把玩著垂于胸前一側的蓬松魚骨辮,白皙雪靨紅撲撲的,不知是熱水烘就,抑或心情舒暢所致。
蘇合薰長杖一指,抵著她鎖骨之間往后推,林采茵猝不及防,“潑喇”一聲撞在木盆邊上,腰肢一滑,骨碌碌地喝了幾口水,忍著不敢咳出,鼓脹脹的雪白奶脯急遽起伏著。“合……咳咳……合薰!你……咳咳……”
小手抓著杖頭,無奈推之不去。
“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