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薰淡道,一見她要分辯,杖頭用勁,又將她按入水中。
“骨碌……不……骨碌碌……”
林采茵雙腳胡亂踢水,無奈胸口受制,怎么都掙不開;熱水涌入口鼻、將欲斷息,杖上勁力一松,她趕緊冒出水面,咳得涕泗橫流,模樣狼狽,再無平日優雅從容。
“我只問一次,你仔細著答。”
蘇合薰神色清冷,彷彿說的是再平淡不過的事。
“……那人是誰?”
“我不知……骨碌碌……嗚嗚嗚……”
林采茵不是能忍受痛苦的類型,蘇合薰按得久些,讓她真覺得自己死過幾回之后,大抵全招了。她只知那人自稱“鬼先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她們在濮嵧分舵時搭的線,算算已有許多年。
林采茵雖是內四部的教使,但始終升不上去,橫豎無事,隨護法左晴婉待過一陣濮嵧分舵;她能補上代使,靠的也是這段經歷。濮陰與嵧城浦是京師左近最大的河運樞紐,雙城隔江相望,繁華堪比都城,林采茵巴望著親眼見識平望都的冠蓋之盛,沒怎么抵抗就跟去了。
左晴婉出鎮央土最大的分舵據說是為了散心,畢竟眾人都說京師好,華服美園飲食精致,幾乎夜夜有節目,不僅日子精彩,積攢銀錢的速度更是飛快,在天羅香諸分舵中可是肥得流油的缺。
除了林采茵,左護法還帶了另一名教使柳繁霜──該說原先欲帶的正主兒本就是她,林采茵不過是乘了個便,隨行打打下手罷了。
柳繁霜比林采茵大上七歲,與方蘭輕是同一輩,在教門中的地位絕非庸碌的林采茵可比,差不多就是后來的盈幼玉,一貫是眾人捧在掌心里的天之驕女。柳、方二姝都是姥姥精心栽培的菁英,在掌控谷外綠林的試驗之上,兩人均立下了不可抹滅的功績。
林采茵剛到濮嵧分舵的頭一個月,便知上了當。
左護法不是來“散心”的,柳繁霜也非如谷中耳語盛傳,來嵧城補補資歷,回谷便要晉升織羅使,掌理一部勢力。她是有孕不能見人,又不肯喝斑蝥湯打胎,姥姥讓左護法將她送到央土,一來避人耳目,二來則是想以豪奢的生活略加安撫,哄得柳繁霜乖乖飲下斑蝥湯,絕了生子之念,多半也許她回谷高升、繼承衣缽之類,只等柳繁霜答應下來。
濮嵧分舵是鐵打的營盤,占得肥缺,終身不入冷鑪谷的準備還是有的,里邊的人自不會到處亂說,總比送去鄉下分舵,一幫庸婦少見多怪,反而壞事。但林采茵是從東海跟著來的,將來回轉半琴天宮,莫說姥姥瞧著扎眼,要擔保不泄漏半句,一刀捅死了最省事。
那兩個多月里,林采茵每日求神拜佛,祈禱柳繁霜千萬別喝斑蝥湯,生出重返總壇的雄心,這樣一來起碼拖到骨肉誕下,總壇下令滅口之時,自己再跟著一塊兒上路──她也想過姥姥極可能會叫她動手,為此練習殺過小貓小兔之類,可惜沒能成功。
當“鬼先生”找上門,她幾乎沒怎么抵抗便交出了身子。在倒數著還有幾日好活的陰影下,肉體的歡愉可說是唯一的慰藉;釋放壓力之外,她也需要一個能說心里話的對象。
但柳繁霜最后還是死了,死前甚至沒能決定是否留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