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繁霜死在戒備森嚴的濮嵧分舵,供她“靜養”的獨院中,一刀斷喉,乾凈俐落。兇手劃斷脖頸的瞬間取繡枕一按,阻住了激射而出的鮮血,一滴都沒落榻下,遑論濺上衣衫頭臉。
血被枕被里的棉絮汲得飽飽的,滲入床架肌理,那股味兒大半年都沒能散去,在不祥的空房里回蕩著鐵鏽水似的陰郁氣息。
一起死的還有左護法。
林采茵發現她時,左晴婉在鄰房倚床而坐,下裳全是血。
兇手挑斷她大腿內側兩股腿筋,鮮血離體的速度快到令她不及呼救,片刻便失去了意識和行動能力,空洞的眼眸隨著身子抽搐于虛空中晃顫著,直到林采茵大著膽子接近,她才突然翻掌握她的手,蠟一樣的唇瓣艱難開歙。
“我……不后悔……帶……帶你出了……莫……莫回去……”
林采茵的理解是:一向冷淡的左護法臨死吐善言,不后悔帶她離開冷鑪谷,并且忠告她別再回去了,只是沒能說完,便再也不動。也不知怔了多久,她才從目睹死亡的震驚中回復,顫著拉開女郎冰涼的手掌,默然片刻,終于“噗哧”一聲笑出來。
──得救了!
那人果然遵守諾言,救她于瀕死的絕境之中。
濮嵧分舵沒捅過這樣的大婁子,立刻進入最高層級戒備,最后是雪艷青親來央土,將她接回了冷鑪谷,以免唯一的活口又遭無名兇人毒手。姥姥面色凝重,問過諸般細節后便讓她回房休息──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玄字部分壇居然有了廂房,從此不用再與其他姐妹同擠一室。
一切都和那人說的一樣,簡直就像他一手安排妥適,左護法、門主、姥姥等不過照本子搬演一遍,神奇到近乎荒謬的程度。盡管林采茵并未因此得到重用,卻也沒受什么責罰牽連,日子要比過去舒心得多。
“他是怎么聯絡你的?”
蘇合薰只關心冷鑪谷被滲透的程度。
“鴿……鴿子。”
林采茵怕了嗆水之苦,不敢不答,嚅囁道:“是……是我們的鴿子。”
冷鑪谷與遍布東海、央土,乃至南北兩道一小部分的諸分舵之間,向以鴿信聯系。林采茵離開嵧城浦后就沒再與那人聯系過,甚至來不及說聲“謝謝”──那時她并不真的相信那人所說,不覺得有人能無聲無息潛入號稱“天羅香第一大分舵”的嵧浦別院,殺了即使在八大護法中,本領都是數一數二高的左晴婉,再如幽影般悄然離去。
重新與她聯系上的,仍舊是神通廣大的“那個人”要說林采茵有什么優點,那就是無論內外四部之中,幾乎所有人都和她相善,內四部的教使與她說心里話,外四部的出谷采買,也經常叫上林姑娘一道。當她在鄰近鎮集里看到那張熟悉面龐時,心子都差點嚇停了,那人與她擦肩而過,塞了張紙條在她手里,寫著某日某月濮嵧鴿到,要她在鴿腳的信筒里放入寫了“知道了”三字的小箋。
林采茵半信半疑,仍是提前了大半天,夜里專程到鴿舍里等,果然濮嵧分舵的信鴿到來,打開信筒一瞧,赫然發現一張寫著“左晴婉”的箋信,嚇得她魂兒都要飛了,不敢再違拗那人的意思,趕在鴿子放飛之前,把“知道了”的箋條放入信筒中,從此成為受人操控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