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娥瞇彎了雙眼,笑吟吟道:“就在我院里。不想主人早來了,沒能一塊兒帶出。要不,主人且隨小娥走一趟,親眼瞧瞧可好?保證是奇貨可居,決計不白費主人的指譜。”
鬼先生維持左拳負后、右掌平攤的姿勢,在郁小娥幾以為要化成石像之際,才無預警地開口,冷哼一聲。“我怎么記得,是代使說要在冷鑪谷外,一手交人、一手交譜的?這般拳拳相邀,感覺其中有詐啊!”
郁小娥“噗哧”一聲,嬌嬌地瞥他一眼,咬唇道:“主人好壞!怎地說這樣的話欺負人?是您來得太早了呀。要不主人在此稍候,小娥去去就來。”
說著便要轉身。
(他發現了。
內應暴露之事,鬼先生于沉默的片刻已然察覺。
他若敢隨郁小娥入谷,證明林采茵所言無虛,鬼先生確有一套出入冷鑪谷的法門;若猶豫了,代表林采茵那小賤人滿口胡言。斷了這條門道,冷鑪谷從此固若金湯,才有繼續與鬼先生交易的本錢。
郁小娥深知自己的斤兩與對方之能為,與虎謀皮,若無決殺的手段,待虎玩倦了,自己便由“玩伴”淪為餌食,性命轉眼即失,甚至能一死都算輕的了。俎上之肉,豈有余倖?
只有這事,無論如何得先弄清楚。她沒想過忒快就得同鬼先生攤牌,然而林采茵的曝光、金甲與染紅霞的去留等,如鬼使神差般接連爆發,在短短一日內,將雙方都逼到了風尖浪頭;這局贏家全拿,而敗者必將損失慘重。
──你怎么選呢,“主人”良久,鬼先生一拍手掌,聳肩道:“如此甚好,我便靜候代使佳音。”
拾了幾塊粗柴堆起,以筒中火絨對著柴上枯葉吹出火星,一陣“嗶剝”亂響,居然就這么生起了篝火,好整以暇地盤膝坐下,伸掌取暖,只差沒變出一只串枝抹鹽的凈兔腔子烘烤起來。
(贏了!
郁小娥幾欲歡叫起來,但她已非數月前外四部一龍套路人,不會在這當口露出馬腳,從容地福了半幅,嬝娜轉身,蔥尖似的剔瑩玉指撥開花幔,搖著小翹臀款擺而入。
一重又一重的紫花深處,蘇合薰背倚禁道入口,蛇脊劍架著林采茵的粉頸,目不轉睛盯著紫花簾外的景況;見郁小娥使了個眼色,懸著的一顆心終于稍稍放落,忽覺來找郁小娥是明智之舉。在浴房那當口,她差點便信了林采茵。
姥姥眼光奇準。與外敵周旋的郁小娥并非叛徒,無論是為自己,或為教門的存續著想,她不會拿冷鑪禁道獨有的封閉特質開玩笑。只有像林采茵那樣愚蠢的人,才想不通“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
一擺脫鬼先生的視線,連郁小娥都難得露出一抹放松的笑容,雖未開口,卻沖她點了點頭。蘇合薰沒有封住林采茵的穴道──雖說拖著幾乎嚇癱的林采茵走出禁道,也跟抬著她差不了多少,但應付未可知的情況需要足夠的精神體力,她不想浪費在叛徒身上。眼看大局已定,冰涼的蛇脊細劍貼著林采茵的脖頸一轉,正要還押谷中,忽聽花幔之外鬼先生笑道:“哎呀代使,我改變主意啦。冷鑪谷中多麗人,連空氣都特別好聞,我看我還是隨你走一趟罷?”
語還未說完,窸窣聲已至。郁小娥未聞跫音,頓覺頸后寒毛直豎,若有似無的軀體溫澤已來到背門處,嚇得差點跳將起來,“唰!”
裙裾翻如花浪,轉身強笑道:“主人!您這又是為──”涼風擦肩,聲音與呵出的濕熱溫息再度噴上頸背,但聽那把黏膩的悶鈍喉音笑道:“代使你也太調皮啦。人,不是已經在這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