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鏗——或說“鬼先生”——聳肩,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輕佻。“長老既知我來歷,當明白我對天羅香無有惡意,否則此際谷中早已血流成河,諸位花朵般的教門姊妹們慘遭蹂躪,而非待之以禮,僅稍微限制一下她們的行動罷了。”
這話軟中帶硬,明著是示好,表明雖拿下了冷鑪谷,卻是秋毫無犯,還有商量的余地,實際上卻是警告蚳狩云:天羅香的存亡絕續,只在你一念之間,合作則不致傾覆,若是給臉不要臉,“血流成河”、“慘遭蹂躪”云云恐非恫嚇,轉眼成真矣。
鬼先生從袍底去除那片脛甲,置在琴幾之上。
“長老若寄望雪艷青之奧援,也趁早死了這條心。”
蚳狩云閉上眼睛,半晌才又緩緩睜開,仿佛憑空老了十幾歲,眉宇間那一抹芳茂殘跡倏忽殆盡,只剩下衰老空洞的軀殼。“你要什么?”
鬼先生笑了起來。“我有兩樣物事,須得長老相贊。其一,請長老在天羅香諸人面前,奉我為真主,跪于階下山呼萬歲,并對諸位姊姊承認,我才是天羅香的正統。”
蚳狩云低垂眼簾,似極疲憊,片刻才低聲道:“我可以做。但縱然如此,你也不會真正擁有天羅香。本門規矩,以女子為尊——”
“所以你那蘅青姑娘弒師出奔時,長老才沒有趕盡殺絕么?”
鬼先生故作恍然:“原來如此。因為她殺的,是位男兒身的天羅香之主啊!這么一說,就通啦,難怪、難怪!”
蚳狩云身子微震,心中暗忖:“他竟然知道蘅兒的閨名!”
驚愕不過一霎好,忽然抓到關竅,緩緩抬頭,沉聲道:“你和左晴婉……是什么關系?”
鬼先生眼中微露驚詫,旋即點了點頭,撫掌笑道:“姥姥不愧是七玄中有數的大長老,與您說話,當真一點也大意不得。左護法同我的關系可緊密啦,是我割斷了她的股脈,瞧著她流干最后一滴血、嚥下最后一口氣,再替她闔上眼瞼的。瞞了長老許多年,真心對您不住。”
左晴婉雖與明棧雪、雪艷青等算是一輩,年紀卻大了她們七八歲不止,躋身教門菁英、得姥姥大力栽培以前,原是伺候先代門主穿衣的小丫頭。先門主雖深居簡出,長期呆在北山石窟,少見教內諸人,左晴婉卻是天天伺候著他,那件烏綢開氅熟到不能再熟,若曾隨手描繪下來,甚且縫制一襲收藏,以為紀念,也非什么奇怪之事。
先門主死后,蚳狩云為掌握教中大權,已清掉一批老人,扶植上來的新科護法教使中,對明棧雪弒師出奔一事多不了了,更別提貼身侍奉過先門主,知有烏稠開氅、蘅青姑娘等;鬼先生能做出這身打扮,且說得出明棧雪的本名,唯一合理的交集,也只能是死在濮嵧分舵的左晴婉。
婉兒一向硬氣得很,蚳狩云心想。要從她口里撬出這些事來,這廝定是使盡了手段。“你狐異門從忒早之前,便精心布樁對付我天羅香,看來今夜之失,也不算冤枉。”
“左護法什么都告訴我了。”
鬼先生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