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賣了,胡爺。打今兒起,我陳三五這一身武藝,算是你的了。”“爽快!”胡彥之大喜,也沖他干了一碗,抹去唇畔酒漬,低道:
“買賣已成,問你要點小贈品行不?”“贈、贈品?”“哪有賣菜不送蔥的?別這么小氣!”胡彥之壓低聲音湊近:“金環谷讓你去什么地方、同什么人接頭,暗號是什么?”陳三五這才明白過來,嘆了口氣,也低聲問:“這……能不能不說?好麻煩的。”“自然不行。你菜錢都收了,得把蔥交出來。快點!”“這就不好辦啦。”陳三五又嘆了口氣,抓抓滿是亂髭的瘦削面頰,似是萬般無奈,一本正經地考慮片刻,才道:“……胡大爺一定要知道的話,恐怕得再給我五十兩。”胡彥之幾欲暈倒,心想我瞎了眼才覺得這人是條好漢,分明無賴啊!從衣袋里掏出最后一張銀票給他,沒好氣道:“這下你總能說了罷?”“還有件事想麻煩胡大爺。”陳三五嘆道:“這事一說,我和金環谷算結下了梁子,難保不會派人來尋晦氣。胡大爺若能給我弄把單刀來,至少不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斃。”“這事容易。”老胡聽得蹙眉,頗生不耐,這人怎地突然麻煩起來?之前明明連話都不多啊。陳三五再度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還有……”“還有啊!”胡大爺快翻臉了。
“還有一件,這是最后一件啦。”陳三五再三保證。“我正好要去城南的天水當鋪取一樣東西,與胡大爺同路,便領胡大爺走一趟罷。”胡彥之倒是無所謂,只有一事稍覺不妥,沒想坑他,好意提醒道:“我同金環谷的人一碰面就打架,他們便不想打,你胡大爺也不教他們舒坦度日。你不覺得咱們各走各路好點?讓胡大爺給你保鏢,這趟渾水你就蹚定啦。”“我也不想啊。”陳三五苦著一張瘦臉。“聯絡的暗樁,恰恰便是天水當鋪。
我想:若那樣物事他們不讓贖,指不定胡爺出馬,大朝奉便拿出來了,也省事些,豈不甚好?”胡彥之一怔,心想:乖乖,這下還不是保鏢,直接成打手了。陳三五你練什么武?收了菜錢還拿回蔥菜的,從來沒有啊!你這么行還不快上街找點題材做買賣,回頭就要發家啦!
耿照對自己忍受痛楚的能力一向自豪。然而,即使連日來高燒不退、不斷于昏醒間往覆,身上各處的疼痛仍不時令他呻吟出聲,卻從沒真正醒過,以致這回他睜眼張望了會兒,另一頭的蘇合熏才驀地會過意來,見他抽搐著掙起,急道:
“別動!”耿照剛醒便知狀況壞極。休說刺痛如新割的右手腕,光指掌間半點氣力也使不出,已足喚起天宮大廳里的慘烈印象。越是如此,胸中越涌起一股狂躁不甘,少年咬牙一撐,突然間,整個地面搖動起來,彷佛是因他而起,軟弱的右腕難以平衡,耿照蜷著身子向后滑動,“砰!”重重撞上鐵籠,全身傷口似于一霎間齊齊迸開,要命的是龍骨稍一震動,便痛得他眼冒金星,忍不住啞聲嘶咆,當場又昏死過去。
“你別動。”也不知過了多久,再睜眼時,蘇合熏仍于視界另一頭,罕見地揚起微啞的嗓音,唯恐他再輕舉妄動,不知為何卻全沒有趨前探視的打算。耿照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待眼前如螢亂舞的金星散去,舉目四眺,赫然明白了蘇合熏開聲示警的原因何在。
他們被囚在一座巨大的鳥籠里。
不是形容,更非援引比附,之所以稱作“鳥籠”,只因就是一座等比放大的鐵鑄吊籠,宛若富戶遛鳥所用,只是放大了數百倍之譜,較杯口粗的囚欄閃著獰惡的鋼色暗芒,觸手滑冷,間隙僅能伸手至肘,無論色澤、韌度皆與耿照熟悉的精鋼不同,質性卻頗有勝之。
這“鳥籠”徑長逾兩丈,頂高差不多也是這個數,要用錘煉精鋼的方法打造出忒大的鐵籠子,以他所知的冶鐵技術是決計做不到的,除非由體型較凡人高出數倍的巨靈神執錘,興許才有一試的可能。
鳥籠囚室被空懸在一處斷崖之外,由對面的欄隙間望出去,蘇合熏的背后,正對著突出如価藍鳥(鵜鶘之古稱〉狹長吻部的崖道,兩條巨大的角柱鋼梁一上一下伸出斷崖,如個反轉的“匚”字,虛扣著鳥籠的頂部與底端,當中應有鐵鏈一類的物事聯系,于耿照所在處難以悉見,斷崖與鳥籠之間倒是連著七八條鑄鐵鏈子,如舟船拉纖,亦是杯口粗細,與尋常鐵鏈沒甚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