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若要遞送食水,又或替我的傷口換藥,脅下未生肉翅,總不能飛過來罷?”轟的一震,搖晃頓止,看來絞盤之類的機關已收到了底,由余光望去,滿眼俱是砂色,已非吊懸于崖外。
有人隔著籠檻,拽出他的右臂,解開藥布,重新上藥裹好。耿照輕輕呻吟,裝出半昏半醒的樣子,籠外一人笑道:“合熏,妳好可憐,這“望天葬”一次得囚兩人才能持穩,委屈妳陪典衛大人啦。”卻是林采茵。
蘇合熏背對入口,沒想理她。林采茵本想讓人拿遞食水容器的長杠戳她腰背,又恐蘇合熏尚有氣力,萬一使詐奪去杠子,生出變量,主人定要責怪,索性叫人將籠子滴溜溜轉了個頭,成了耿照背向崖道、蘇合熏在另一頭遙遙相對,瞇眼笑道:
“合熏,人家和妳說話,妳卻以背相對,太沒禮貌啦,多虧我專程拿了水給妳呢。”拿出一節竹筒,堪堪從檻縫間塞進去。從人正欲以長杠推至籠底中央,卻被她伸手攔住,輕笑道:
“蘇姑娘喜歡自己來,妳們忒多事,蘇姑娘不歡喜的。”端起權充伙食的那盆殘羹,信手倒入崖底,將空盆交與旁人,怡然道:“妳瞧,她連伙食都吃個清光,半點沒留給耿大人呢。”哪知蘇合熏仍是一聲不吭,怒火更甚,又把耿照的湯藥也倒了。蘇合熏冷冷看著她挑釁的眼神,片刻才道:“妳忘了帶劍來。”林采茵一怔。“帶劍來干什么?”“滅口。”蘇合熏不慍不火,慢條斯理道:
“以妳的武功,空手殺不死四人。若耿照傷重不治,妳那主人問起緣由,這些都是人證。”與她同來的四名仆婦面色丕變,齊齊后退,跪地道:“姑娘饒命!”林采茵柳眉倒豎,一怒揮手:“給我起來!瞎起哄什么?”四人正欲起身,穌合熏又道:
“下回妳來,記得仍帶這四位,將來滅口也省事些。若換一班,要殺的就不止四個了。”四名仆婦“撲通”一聲再度跪下,林采茵氣得俏臉發青,橫豎說什么都不對,一拂衣袖,氣鼓鼓地掉頭就走。
跪地的四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若有所思,片刻聽得林采茵遠遠斥罵,這才如夢初醒,趕緊轉動機關,將鳥籠寸寸吊出懸崖,離開時不住交頭接耳,似有什么計較。
耿照啞聲欲笑,無奈喉頭干得出火,彷佛稍動便要片片剝落,不敢逞強,仍是揚了揚嘴角,心想:“經妳一提醒,怕這事今夜便傳開啦。難怪姥姥派妳去黑蜘蛛處臥底,決計不敢派她。”趕緊伸手握住搖搖欲傾的竹筒。
適才籠子移出斷崖,竹筒幾度要晃倒,他花了偌大氣力,才忍著沒伸手去扶,免被那些仆婦看出端倪。閑雜人等既去,取水欲飲,一瞥筒中貯不過半,差不多就是一碗再多一點,心中暗嘆一口氣,遙對蘇合熏道:“蘇……蘇姑娘……水……妳喝……”蘇合熏道:“你拿好。先試試下盤能不能動。”耿照蘇醒時便已察知,腰腿臀股是有感覺的,一試圖挪動便痛得要命,并非半身不遂。至于在大廳時下身為何毫無知覺,心中隱隱有個想法,此際卻不忙廓清,點頭道:“有……但無、無力……”蘇合熏正色道:“那你只能靠上半身的力量。你聽好,我們同時向籠子中央移動,我身子靈活,我來配合你,你要動之前舉起左手食指,要休息之時直接停住就好;若籠子晃得緊,你就別動,我來保持平衡。”耿照握緊竹筒,以手肘撐起上半身,鑄鐵般的肩臂肌肉一鼓,將身子往前挪近半尺。他天生膂力極強,鑄煉房的艱苦磨練更是將肩膊的強度提升到常人難及的境地,爬行毫無問題。
然而龍骨受創,卻使這個匍進的過程痛不欲生,耿照每向前一拱,都像硬生生從身子里抽出脊柱似的,痛得他咬牙顫抖冷汗噴濺,不得不從唇齒間迸出野獸遭剮似的嗚嗚低咆;不過丈余的距離,他足足爬了一刻,視界里模糊一片,不知是因為金星亂舞之故,抑或被汗淚所掩,只憑著一股囂悍之氣緊握竹筒不放,咬牙嗚咽著向前蠕動,竟未有片刻停下。
蘇合熏巧妙地維持平衡,籠子幾乎沒什么大范圍的晃搖,至多是山道顛簸的程度。眼見耿照離中央還有兩尺,她撐地屈膝,貓兒般支起身子,兩步點竄過去,抄著他的肩頭往后一拉,兩人倒在籠子正中央,“砰!”籠底上下彈震,卻未左右晃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