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妳了,蘇姑娘。他的腿……”聲音忽地一咽,便未再說,紅著眼眶展顏一笑,瞇眼道:“我一個鄉下姑娘,不明事理,適才言語得罪之處,蘇姑娘別同我計較。
多謝妳救了他。”說得意誠,連蘇合熏都無法故作冷漠,微微頷首,淡然說道:
“換作妳,也會這么做的。”黃纓望著她,忽有些明白過來,抹了抹眼角面頰,皺著微紅的小巧鼻尖猛吸幾下,飛快打理了泣容,瞇眼對耿照笑道:“非常時期,姑且讓你占回便宜,下不為例。”耿照苦笑道:“有這么痛的便宜,下回讓給妳好了,連下下回、下下下回都給妳,絕不同妳爭搶。”黃纓連呸幾聲,大罵他無有良心。
耿照見她喬裝改扮,到處亂跑,料想以姥姥神通廣大,定有明哲保身之法,竟連黃纓也未陷于敵手,于反制鬼先生、驅除狐異門一事上,堪稱天降奇兵,勝師百萬,抑著興奮之情,殷切相詢:
“姥姥她老人家呢?妳們避于何處,才逃過了黑蜘蛛的搜捕?幼玉姑娘可有隨之撤離?”料想禍起倉促,他與蘇合熏都不在北山石窟,姥姥等若孤身面對入侵的外敵,黃纓好手好腳、意識清醒,逃亡時不算負累,仍在休養中的盈幼玉,就未必有這等運氣了。
豈料黃纓搖搖頭,沒好氣道:“別提啦,通通給捉了去,被軟禁在天宮之內,我約略知道在哪,還沒找到機會混進去;便混了進去,也不知該說什么。那老虔……姥姥若有法子,也不致落入黑蜘蛛之手,便即問她,恐怕也還是一樣。”耿照與蘇合熏面面相覷,片刻才忍不住問:“那妳……是如何逃出來的?”黃纓可得意了。“那晚黑蜘蛛進北山石窟來搜人時,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人在我耳邊吹氣……”耿照愕然道:“吹氣?是……是用嘴么?”實難想象神秘的黑蜘蛛會有這等無聊輕佻之舉,怎么想都像黃纓自己做的多些。
“你別打岔!還想不想聽啊?”黃纓瞪他一眼,神秘兮兮道:“那人在我耳邊吹氣,笑道:“還睡?妳大禍臨頭啦。”我一聽就醒了,抬頭卻什么也沒瞧見,忽然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一堆黑衣人像影子一樣流了進來,我嚇得跳下床,本想鉆進床鋪底,誰知那些黑蜘蛛像中了定身法似的一動也不動,瞪大眼睛瞧我。”“……然后呢?”耿照趁她停下來喘口氣時,趕緊插口。
“然后我就走了出去。”黃纓本想大肆渲染,被他一催,想想其實也沒什么好吹的,當晚何以如此,連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由氣餒,揮掌道:“反正就是這樣啦。黑蜘蛛不知怎的,要不是沒看見我似的,便見了也當作沒見,我在石窟山道里轉得幾轉,即入谷中。”北山石窟的聯外秘道,其彎繞復雜的程度,比之禁道亦不遑多讓,耿照隨蘇合熏離開時親身走過一回,若非有領路使者引導,實無自行走出的把握,決計不是黃纓說得這般輕巧。考慮到她沒有說謊騙人的必要,只能認為事有蹊蹺,斷不能以巧合目之。
耿照沉思片刻,正色道:“阿纓,我這兒妳不必擔心,妳有機會瞧瞧姥姥與幼玉姑娘去,但切記不能冒險,凡事以保身為要;若有余力,則打聽二掌院的情況,我料鬼先生有求于她,應不致太過留難,只是仍掛心得緊。待我打通一處關竅,恢復了受傷的右手,便去接妳們出谷。”黃纓本是千般不愿,聽他說連右手都能復原,又不禁眉花眼笑,點頭道:“好罷,那我去啦。明兒再想法子混進來,給你送飯。”翻起兜帽,依依不舍邊走邊回頭,半晌終于鉆進山洞,小小的背影這才沒于幽影,消失無蹤。